「梁叙要结婚了。」
周星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苍白的嘴唇嚅动了下,又接着补了一句:「是和林清语。」
我偏过头去点烟,不太想让旁人瞧见自己的狼狈。
啪嗒一声,打火机燃起的火焰瞬间划破黑幕,暖红色调的光亮映得我眼圈微红。
梁叙是我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我实在是想不到,明明半个月前还亲密无间的爱人怎么就突然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给我也点一支。」
周星辰从烟盒里摸出来根细长的香烟,凑上来借火。
离近了才看清,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此时竟蓄满了泪水,随着炽热火焰的喷出,滚烫的泪珠就跟着掉了下来。
「咳咳——」
他猛地吸了一口后呛咳出声,指尖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读书人向来是受不了这么大打击的。
挺没出息的,我抖了抖已经凝成了长段的烟灰,失个恋而已,哭成这样至于吗?
要和梁叙结婚的林清语是他的女朋友,两人从上大学开始就开始交往了,本来周星辰想等今年夏天自己博士毕业就娶她的。
却没想到,女方拍拍屁股就转头要和别人结婚了。
我叹了口气,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取笑他呢?我们都是可怜人,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
最后周星辰说了句要去抢亲,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舍不得放弃。
我笑着祝他成功,然后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起身回家。
既然那栋别墅不久后就会迎来新女主人,那我肯定是要回去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干净打包带走,这是他们有钱人常挂在嘴边的好聚好散,道理我懂。
但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全部收拾完毕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醉醺醺归来的梁叙。
他肩宽腿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穿在身上格外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衬衫领口上沾了一枚口红印,温柔浅淡的豆沙色,我很确定那不是我留的。
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看到他人了。
突然想起来,他上次来看我的时候,西服外套上沾了根微卷的浅棕色长发,而我却是一头浓密直顺的黑发。
「你要走吗?」
梁叙呼着暧昧的气息靠过来,指尖轻捻我发烫的耳垂,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是他马上要结婚的事儿就像是一根刺一样。
一直扎在我的心上,只要心脏稍微翻动一下,疼意便随着心尖传进四肢百骸中。
梁叙今年三十,比我大了整整十岁。
我们在一起两年,却又好像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限制我出门,从来不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也没带我见过父母,甚至在我无数次暗示想要有个家的时候,用顶撞带来的高潮淹没了我的念头。
我对他一无所知……
但他会给我钱,每个月十万,甚至还把这栋房子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我们不像是情侣,更像是情人。
「别走。」
梁叙的语气温柔又缱绻,一把拉开我裙摆后面的拉链,冷空气直接把我的思绪拉回。
「你的衣领上有一枚口红印,」我冷着脸出声提醒。
「我爱你。」
梁叙无视我的抗拒,仗着男女力量悬殊直接把我身子掰过去面向他,而后顺着我的眉眼一直吻到嘴唇,然后再到下巴,锁骨……
我撩起眼皮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突然涌出一阵酸涩。
想问他「我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觉得我很好骗,还是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对我说的?
我又突然意识到,好像我并没有可以质问他的身份。
但我不想像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麻木地任由梁叙摆布。
于是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是使了我吃奶的劲儿,打在梁叙脸上又响又脆,直接把他人扇懵了。
剧烈的痛感使他不得不停下无礼的动作,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怎么了?」
他这眼神可当真是无辜,无辜得我想笑。
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直接戳破他虚伪的面纱:「你不是下个月月底和林清语结婚吗?」
梁叙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谁告诉你的?」
「你梁先生的好事儿都被各大媒体报导了个遍,您不会真以为限制了我外出,我就没有其他获得外界消息的渠道吧?」
说完,我就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在梁叙没结婚没女友之前,没有名分待在他身边我可以接受,但是一旦他结婚,我是绝对不会知三当三的。
此时霖市已入深秋,我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望了眼黑墨般的天色,有些后悔没有在出门时把衣架上那件厚羽绒服穿上。
梁叙送的别墅远离市区,现在夜已经深了,根本打不到车。
要想下山只能一个人沿着盘山公路走下去。
在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一的时候,我后悔了。
或许对待梁叙那种有钱渣男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他身边,尽可能地多圈他的钱,直到后半辈子不工作也能衣食无忧再转身离开。
于是我利用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给梁叙拨了个电话,刚拨出去电话就被接通了。
「你在哪儿?」
梁叙的声线听起来又冷又沉,但仔细辨认还是能从中听出来几分焦灼的。
我的确是能耐了,竟然敢顶撞他之后离家出走。
但我又没有彻底能耐起来,因为在最后关头我还是给他打电话了。
想祈求他的原谅。
想冲到他怀里倒苦水。
我想和他说:「今天降温了,外面好冷,我手机只有百分之一的电量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快点来接我……」
突然觉得,好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离了梁叙,我什么都不是。
没有可以借宿的朋友,也没有可以寻找安慰的父母,就像是阴沟里飘着的浮萍,风轻轻一吹,就断了……
许久没有听到我的回复,梁叙咬牙,强忍着怒气问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回答我许言!」
我想回答他的,但是我的手机还剩下最后三十秒就要自动关机了。
导致我最后只来得及说一个我字,然后手机就刷地一声,自动黑屏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连个能照明的月亮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便只能双手抱膝坐在原地。
心里暗暗期待着梁叙能够早点过来。
倘若等不到梁叙,碰到等到其他下山的车辆就更好了。
冷风呼呼呼地在耳边吹,身上单薄的毛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灌满了气体的气球,倘若被人用小刀轻轻一划,便瞬间泄气。
梁叙就是那把小刀,虽然讨厌他,但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把一大半的希望都寄托到他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辆熟悉的银色卡宴稳稳地停在车边。
暖白色的车灯划破夜幕,山间夜晚冷空气在灯光下汇聚成一层薄薄的白烟袅袅上升,车门被拉开,梁叙手上提着那件挂在主卧衣架上的厚羽绒服,径自走到我面前。
「多大的人了,还跟我玩离家出走那一套?」
他的万千怒气经过长达四五个小时的冷静期,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外加一句不重不痒的疑问。
「梁叙,我冷……」
我伸长了胳膊,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想让他赶紧把手里的羽绒服给我,最好还能拉我一把。
因为我蹲的时间太久了,腿都麻得没知觉了。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我的小心思全部被梁叙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尖挨到的手心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冰冷的寒气,一把勾住我的手腕把我整个人都往怀里带。
他穿的也不多,只一件单薄的深色衬衫,袖口微微卷到小臂上,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但是他的胸膛是温热的,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我抱着他精壮的腰身就像是阴沟里漂浮不定的浮萍牢牢扒住了土壤一般,安稳且可靠。
羽绒服拥上来的时候,我甚至还红了眼眶。
我问梁叙:「你会离开我吗?」
梁叙叹了口气,把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盖在我的头上,狠狠地揉了一把后才说了句:「不会。」
像是怕我不信一般,他又继续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许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