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和陆恩稚分手那天,我就在旁边。
他双目通红,一只手紧紧攥着陆恩稚的衣角,他声音颤抖:“陆恩稚,你要是敢走,我立刻和别人结婚,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找你。”
陆恩稚走得决绝,背影没有半点犹豫。
周宴说到做到,不到一年,他跟我求婚。
见家长,订婚,领证,办婚礼,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订婚宴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常。我眉目含笑,在众人的祝福中看向周宴。
他忙着周旋宾客,不时看向门外。
我擦了眼角的泪,我一直都知道他在等谁。
故事大概要从那一年开始说起。
高一的时候,我在老家的中学遭受到了严重的校园霸凌。
我爸妈知道后去学校闹了一通,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他们立刻用这笔钱把我转到了市里的中学,还在市里租了房子照顾我,生怕那些人再来找我的麻烦。
我就是那会儿认识周宴的。
他是邻居家的大哥哥,父母是长中的老师,成绩好,性格好,人缘也好得爆炸,楼里的叔叔阿姨天天夸他。
妈妈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他家的底细,自从搬来那天,家里做点什么好吃的都要往他家送。
我知道,妈妈的这些做法无非是想让周宴的爸爸妈妈能在学校多照看我一些。
我很烦躁,因为我不想爸爸妈妈这么做,长期的被霸凌已经让我的内心扭曲,我总觉得这会让我在周宴面前抬不起头。
但周宴却没有半点瞧不起我,相反,他很好。
大概是爸爸妈妈的“贿赂”有了起色,我被分到了周宴的班级。
我害怕在人前说话,更何况还是满满一教室的陌生人。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时,我头皮发麻,哆嗦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教室里很快就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我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但我的听觉却前所未有的灵敏,同学们都在议论我。
“新来的同学怎么不说话?她是哑巴吗?”
“好尴尬啊。”
我的心跳跳得飞快,呼吸开始急促,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白,连班主任喊我也没有听见。
“老师,让她坐我旁边吧。”
就在我即将因为呼吸不畅而昏厥的前一刻,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抬眼看去,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生走上讲台,她笑眼盈盈地把我带下讲台。
温暖柔软的手一下抚慰了我焦躁的心。
但她不是我的同桌,我坐到了她的斜后方,周宴的旁边。
对了,刚才说话的是个男生。
那个男生就是周宴。
他把面前的书递给我,微微笑着,若隐若现看见一颗小虎牙,随后他拿起一支一看就是女生用的粉色毛茸茸圆珠笔戳坐在前排的女生。
“陆恩稚,谢了,真够义气。”
叫“陆恩稚”的女生没有回头,但我看见,她左手穿过右胳膊下,悄悄比了个特殊手势。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手势是他们之间独特的暗号,意思是——一杯红豆芋圆奶茶。
我很少说话,几乎只会埋头学习。
乡下高中的进度远远赶不上水中,我落下了许多课程,以前可以拿来安身立命的好成绩,都在这里泯然于众。
我的成绩只能排在班级中游,我只好拼命努力地学,一点地补上这些差距。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像那个叫“陆恩稚”的女生。
她总是有花不完的精力,每天我都能听到她和她的同桌聊一些我从来没有关注过的明星咨询,或者是校园八卦。
有时候还会和周宴开玩笑打闹,看见我做不出题时,也会很有分寸地给我讲。
我很喜欢她。
她长得漂亮,出手大方,成绩优异,老师喜欢,有很多朋友,做人做事也令人赏心悦目。
但我也厌恶她。
她有那样好的人生,可那样好的人生不属于我。
阴暗处生出来的青苔,水的滋润只会叫它更加幽暗。
我从来不会接受陆恩稚的好意,我总是别扭地做着一些在别人看来无比幼稚的事。
比如,陆恩稚请全班喝水,递给我时,我会理都不理她的走开。
上课老师提问,我站起来无所适从时,她在前排悄悄提示的答案我宁愿被罚都不会照着说。
但她好像从来就不在意这些,买东西还是会给我带一份。
一点都不知道知难而退。
周宴和她的关系很好,周宴的抽屉一半都装着她的言情小说,用的文具也是从她那儿拿来的粉色猫猫笔。
他们俩,都是年级前十,又都长得好看,几乎是全班默认的情侣。
但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他们约好了要考同一个大学,考上大学才恋爱,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高二结束那年暑假。
我虽然一直很努力,但认知和时间带来的差异,不用些外在手段,是完全考不上好的大学的。
于是,爸爸妈妈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我报了一个补习班,我开始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
那天的天气很热,半个月没有下雨,空气又热又干燥,我上完课,做完作业出来已经很晚了。
走过小巷,看见那个熟悉的齐刘海长直发女生时,我的惊恐瞬间到达顶端,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冒。
在如此炎热的夏天,我冷得浑身发抖。
“陈最,好久不见。”女生含着根棒棒糖,笑得甜美,但那笑比撒旦还恐怖。
何冉,当初带头霸凌我的人。
我惊悚地往后退,声音颤抖:“你怎么找来的。”
“陈最,就算你躲到国外,我都找得到你。”她凑到我耳边,一字一句:“除非你死了,否则,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
往日被欺凌的画面一帧一帧在我面前回放,何冉脖颈间的香气似乎化为实质,一刀一刀地在我身上划出血痕。
跟在她身边的几个混混男生走过来把我拦在巷子里,一把拽住我才及肩的头发。
“你这头发长得倒是快。”
何冉笑着,一个染着五颜六色六色头发的人递上一把剪刀,她把棒棒糖往我头上使劲一按:“我给你修剪修剪。”
“做个新发型。”
头发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地,耳边全是肮脏的、可怕的、令人作呕的狂笑,我缩在角落里,紧紧拽着被拉扯的衣服,眼泪不受控制的流。
我想求救,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和现实交融,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嚎求助,冷眼旁观匆匆而过的人群,逐渐麻木任人宰割的画面逐渐重合……
我麻木地承受着这些拳打脚踢,听见警车警报声从远处响起时,我勾起了一抹笑。
怎么会有人来救我……
他们在慌乱中踢了我好几脚。
何冉一脚踏在我身上,拍着我的脸:“陈最,你记住,你永远也摆脱不掉我的。”
她们走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我还活着,这样的生活,我还会再次经历。
“你怎么样?”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盖在我身上。
我往衣服里缩了缩。
那声音带着疑惑与不可思议:“陈最,怎么是你?”
我看向那人,是周宴。
他又救了我一次。
原来那天他刚好带着他的侄子在边上的广场上玩,听见巷子里有动静,见报警来不及,就拿着他侄子的小音箱放警笛鸣笛声,吓跑了那群人。
我狼狈不堪,但我又想起了一些事:“别跟我爸妈说。”
他们知道又该心疼了。
周宴点点头,把我扶起来,我求他带我去理发店。
他打了个电话,不过片刻,陆恩稚来了。
我忘不掉陆恩稚有些震惊的目光,但从她清亮的眸子里,我看见的,更多是心疼。
他们默契地没有问我和那些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帮着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他把侄子交给陆恩稚,自己骑着单车带我一家一家地找还开门营业的理发店。
周宴的车很稳,我坐在车后座上。
看见他单薄的短袖被风鼓起,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脊背。
那天之后,我出门去上补习班时,总会看见周宴在门口,他笑着说:“我也要去课外班,刚好能带着你一起去。”
原来周宴和陆恩稚也在那儿上课外班,我爸妈给我报那个补习班也是因为周宴妈妈推荐。
他们在那儿看见过我几次,但因为我在学校里一直没给他们好脸色,以为我不喜欢他们就没有主动来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