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去城里后,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所有新生的婴儿,生出来便没有四肢。
他们趴在地上扭动着前行的时候,像极了蛇。
村里老人说,那是蛇的复仇,是报应。
他们给我打电话,求我回去。
他们坚信,我就是蛇王转世,我可以帮他们结束这场复仇。
我想起了那日,全村人将我绑起来,架在火把上,他们要烧死我。
危急关头,还是我妈报了警,我才被解救。
从那天后,我妈带我进了城,远离了村子。
所以,我凭什么,要帮他们呢?
村子在大山深处,叫卧龙谷。
林嶂繁茂,植被丰富,野生蛇类数目品类十分之多。
常有蛇会溜进村里的鸡窝偷吃鸡蛋,或者喝水。
村里的人只要见到,便一定会打死,他们说,好蛇不进人家。
劳作的田地里见到,也会打死,他们又会说,好蛇不往人前钻。
总之,卧龙谷的蛇,只要见了人,就得死。
可是后来,躲在深山里安安分分的蛇,也遭了难,死在他们的捕蛇叉下。
那时,他们说,是天意,是卧龙神降的福祉。
六岁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能与蛇对话。
我去后山采蘑菇,发现了一窝蛇蛋。
我好奇的用手戳了戳,一回头,一条黑蛇眼冒寒光,露着獠牙正欲攻击我。
它不断的发出嘶嘶声,警告我马上滚,我也学着它卷起舌头轻轻的嘶了起来,我想表达我没有恶意,你不要害怕。
出人意料的是, 它真的听懂了。
它微斜了脑袋,有些疑惑,不再攻击我。
后来,我常常到后山找它玩。
我七岁时,已经完全可以跟它的族群无障碍沟通了。
一直到我十五岁,都相安无事。
我十五岁之前,村里挣钱的营生主要是采摘野生果子,以及草药。
各户人家都不富裕,却也能吃饱穿暖。
十五岁那年,有一辆外地牌照的车进了村,车上下来四五个年轻人。
他们在山上逗留了几日,离开之后,村长便组织村民开了会。
于是那一年,村里挣钱的营生变成了捕蛇。
定期会有人开着车夜里来收,价钱很是可观。
我妈是村里少有读过书的,在村里的小学任教,并没有参与到捕蛇中来。
自从开始捕蛇后,因为来钱快,村民不分日夜的在山里盘查。
我想进山通报给我的蛇朋友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终于,一日下了大雨,无人进山。
我穿了雨衣,去到老地方,却没有见到那条熟悉的小黑蛇,周围有人的脚印。
它应该是,已经被捕杀了。
我拢着嘴,轻轻的发着嘶嘶声,踩着树叶子往前走。
终于看见了一条从石缝里探头出来的小花蛇。
我告诉它,赶快走,离开卧龙谷,通知所有蛇族。
小花蛇从石缝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我的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我的脸。
我看着它流血的断尾,心里很难受。
小花蛇走了,我也准备回去了。
却在不远处,看见了村长。
他穿着黑色的蓑衣,头戴雨帽,背着背篓,手拿捕蛇叉,一脸的惊恐。
那天回去后,村长联合村里的人,将我绑起来,架起了高高的火堆。
村长说我是蛇王转世,怪不得近日来捕到的蛇越来越少,原来都是我在作怪。
他们嚷嚷着要烧死我。
我妈被关在村里的祠堂,村长要她跪在卧龙神前忏悔。
我看着火焰越来越大,我闭着眼睛无望的等死。
这些祖祖辈辈待在大山里的村民,他们从来不忌惮法律,他们不担心杀人会犯罪,他们只信奉卧龙神。
他们磕着瓜子聊着天,对着明黄色焰火指指点点。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那些本该离开的蛇救了我。
我的听力异于常人,所以我听到了。
那是蛇极速游走的声音。
成千上万条蛇,不同大小,不同品种,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直直的奔向火堆,奔向我。
它们顺着柴火往上爬,火烧蛇皮的噼啪声震耳欲聋,我不断的摇头,不断的嘶嘶着告诉它们快走。
可是没有蛇停下。
它们一圈叠着一圈,源源不断的涌来。
最终,它们用自己的蛇身,覆灭了隆隆焰火,空气里满是蛇肉的香味。
我挣扎着爬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极为震惊的一幕。
村里的所有人,正在被蛇撕咬。
它们惊恐的逃窜,身上挂着数十条蛇,蛇口啃着皮肉,死死不松口。
我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我冷眼看着,并不打算放过这些人。
但是我听到了警笛声。
我嘶嘶着,所有蛇离开了,除了那些为救我被烧熟的,都离开了。
是我妈报的警,她不知道怎么从祠堂里逃出来的,她似乎被人打了,衣衫凌乱,脸上都是淤青。
警察将我以及村民们送医救治,我重度烧伤,而村民们,被毒蛇咬过的,全死了,其他的,活了下来,不过都受了伤。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妈被关在祠堂里,都经受了些什么。
村长没死,判了三年。
我妈带我去了省城的大医院治疗,租了房子,我们不打算再回那个村子了。
可是五年后,村里的一通电话,又让我起了回去的心思。
我很想那群蛇朋友,决定回去看看。
跟我一同回去的,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他们是记者。
卧龙谷之行,将会是他们此生最奇妙的一趟旅行,也是记者生涯的巅峰。
因为在这里,他们的镜头里,会记录下很多离奇的故事。
待到故事被爆出,丑陋被摆上台面,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座村民们供奉的卧龙神像,其实根本没有爪。
那是蛇。
我的这两个朋友,都是有钱的主。
一位高高瘦瘦,戴黑框眼镜,脾气很大,叫张远。一位胖胖的,性子温吞,叫陈时茂。
张远从家里开了辆越野车,我们三人一进卧龙谷,便有村民掀开门帘踮着脚张望。
卧龙谷很少有外人来,所以他们对陌生车辆格外敏感。
将车停在我家老房子门前,一下车,村里的人便都围了过来,村长换人了,换成了比老村长年轻些的王叔。
「是娇娇吗?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敢认了。」王叔上来就要握手寒暄,我直接无视。
对卧龙谷的人,我实在厌恶的很。
「王叔,我既然同意回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淡淡道。
王叔收回手,仍然满脸堆着笑:「娇娇,那叔就说了哈,明天你只需要配合下神婆在卧龙庙前进行祭拜拜就行了。」
我紧紧盯着王叔不说话,直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笑道:「好啊,怎么说我也是卧龙村的人,村里出了这种事,也不能做视不管。」
王叔见我答应,顿时松了口气,张远见状上前跟王叔攀谈了起来。
不多时,村民都散了,各回各家。
我拿出钥匙开了门,问张远:「王叔说的赵神婆不是本村人?」
「不是,说是远房亲戚,坐火车来,明天就到了。」
陈时茂接话道:「娇娇,你还真打算配合神婆演戏啊?」
我摸了摸椅子上厚重的灰尘,搓了搓指尖,冲陈时茂笑了笑。
「你都说了,演戏嘛,应该挺好玩的。」
村里没通自来水,院子里有口老井,我提了桶出去打水。
「啊!」
张远和陈时茂听到我的尖叫声,一同奔了出来。
「怎么了?」他们齐声问道。
我跌坐在地上,指了指水井。
他们趴在井边看了看,陈时茂拿出手机报了警,因为井里淹死了一个孩子。
一个没有四肢,怪物模样的孩子,脸朝上,已经浮肿。
张远将我从地上拉起后,进屋拿了相机出来,咔咔对着井里拍了几张。
有这个插曲,我们也无心去做其他事,在屋里干等着警察来。
天快黑时,警车鸣着警笛声过来了,村里的人也跟在后面看热闹来了。
尸体被打捞后,井也封了。
警察拉了警戒线,不准人靠近。
突然从一棵树后窜出来一个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往前冲,口中嚷嚷着:「宝啊,我的宝,奶奶总算找着你了,可找着了。」
我认得她,老村长的媳妇,大家都叫她棉花婶,因为她弹棉花弹的最好。
「婶,你家娃呀?那咋能爬到这呢?你们没看着呀?」棉花婶旁边的大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关切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