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计划未免太过冒险,太子妃有可能殒命......”
“一颗棋子罢了。”他语气凉薄。
作为夏国不受宠的公主,我被选中嫁给邻国太子和亲。
太子待我极好,人人都说太子妃因祸得福,遇上了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直到今日我在花园散步,偶然听到他与属下密谋。
听他话音落,我腿脚不由自主一颤,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
“谁!”
树木折断的清脆声响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那属下惊呵一声,就要走到我藏身的假山后来。
我见状忙将身子贴紧身后石壁,顺势放出了怀里的猫。
“喵”
圆滚滚的小猫走到宋时晏身旁,歪着脑袋蹭了蹭他。
“一只猫罢了,回来吧。”宋时晏俯身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接着道,“这计划成与不成还未可知,夺位之争刚刚开始,若能顺利走到最后一步也是几年后了。如今便考虑太子妃安危,为时过早。”
“属下明白,不过,属下斗胆,殿下如今对太子妃这般好,属下怕日子久了,殿下会对棋子动了心。”
“够了。”
宋时晏似是有些不耐,“我自有分寸。”
那属下走后,宋时晏一个人在那里站了许久,久到我双腿开始发麻打颤,才转身离开。
他走了以后,我跌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双腿,许久才扶着山石站起身来,望着宋时晏离去的方向,心里莫名轻松了许多。
我就说嘛,他是太子,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赤诚的真心。
什么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不过是做给人看的障眼法罢了。
这宫墙里的人呐,个顶个的凉薄,最是不能有心。那是送命的软肋,叫人发现了,可是会被揪出来踩个稀巴烂的。
宋时晏,既然你也想从我身上获利,那我们便扯平了。
不过保险起见,在弄清你的计划前,我的计划也要从长计议了。
抬腿走到假山外,阳光刺地我眯起了眼睛,却照不进我心底的阴霾。
啧,真是讨厌。
如此一来,不知道又要耽误我多长时间。
回青鸾宫的路上,我顺路去小厨房取了盘桂花糖糕拎回去。
刚进殿门口,果然见宋时晏坐在我的院子里晒太阳,见我回来,抬头对我展颜一笑。
“小南书去哪儿了,可叫我好等。”
宋时晏生的温润如玉器,如今笑开,只叫人觉得春风拂过杨春湖,连带着这当空的烈日都温柔起来了。
你别说,我这便宜夫君是真好看。
“想着你会过来,便去小厨房取了份你爱吃的桂花糖糕。”
然后顺便在后花园听了会儿你们谈话,嗯,就是这样。
宋时晏闻言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又牵起我的手将我引至屋内。
紫檀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华服珠宝,琳琅满目直叫人移不开眼。
“又送这么些做什么,我那些柜子都要装不下了。”
指尖拂过柔软的云锦,我嗔怪道。
“自家夫人这般绝色,看见些好看的便总想着搬来。”
宋时晏低头望着我,一双桃花眼里像是打了旋儿,叫人一不小心就陷进去。
我瞪圆了眼睛笑骂他油嘴滑舌,宋时晏却是笑得更开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来通报皇上传太子入宫,将宋时晏唤走了。
我沉下眼帘,暗叹宋时晏演得一出好戏。若我今日没撞见他二人谈话,怕是也要陷进温柔乡去。
“太子妃。”
太子一走,我的陪嫁丫鬟含春便捧着东西进来。
“南将军送东西来了。”
南风?
本以为我入了太子府,他便不会再送了呢。
打开含春奉上的木匣,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映入眼帘。
握入手中,簪身竟泛着暖意。
玉器温润,此时竟是将满屋的珠光宝气都盖了下去。
暖玉簪?暖玉温养却难寻,故而价值连城。
南风如今是愈发大手笔了。
拿出簪子,木匣底躺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公主亲启”。
苍劲的字体锋芒毕露,我翻开信纸,思绪却是掉到了十多年前的宫墙里去。
我是夏国的十一公主,母妃早逝,父皇子嗣众多又沉迷声色,几乎不曾想起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公主。
宫人何其见风使舵,见我不受宠,便也对我不上心,吃不饱穿不暖已是常事。
我五岁那年的除夕,南风从宫宴溜出来,误打误撞翻进我的院子。
小少年狐氅上绣着暗纹,眉眼间已有几分英气。
他问我是谁,怎么住在这么偏的地方,为什么哭?
他说小十一不怕,以后我替你娘亲照顾你。
他将身上狐氅解下来披在我身上,与我并肩在小院里看烟花。
我跟他说,看了几年烟花,今年的最好看。
远处烟花散尽,宫人仆从乌泱泱来了一片,南公子南公子的唤着。
见了南风,哭天抢地的跪了一片,活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南风被簇拥着离开了,第二天,我院里的冷脸嬷嬷破天荒对我露了笑,她身后几个奴才抬着数个沉沉的大木箱进来。
打开一瞧,成箱的华服首饰。
她们告诉我,是南大将军家的小公子送来的,南公子说昨天进宫与十一公主一见如故,这些是见面礼。
哦,南风哥哥,原来是将军府的贵公子啊。
宫里的人见我似是抱上了将军府这棵大树,便都不敢再怠慢。
过了段日子,南风说他当上了太子伴读,每天都可以进宫。
那天往后他几乎日日都来找我玩儿,与我讲些见闻。
寒来暑往,讲的东西也从学堂趣事渐渐变成了前朝局势,用人之道。
南风喜穿月白,又总在下了学堂,日暮西沉时翻进我的院子。
月白衣袍翻飞,成了日日在我心里升起的月亮。
我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直到十二岁那年。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南风立在我门前,伞都没打。
他说,父亲战死,南家军认主,他作为将军府公子,要替父出征。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下意识想去拉他的衣袖,叫他不要去。
可当我对上他眉宇间的坚定,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南家军的小主人,生来便是要驰骋沙场,做年少成名的小将军的。
我转身进屋去取了把伞递给他。
走吧。
我出不了这宫墙。
替我去看看边关的月亮。
南风临走前说每年都会送东西给我。
我说好,若是有一年我没收到,便闯出宫门,去边疆亲自管你要。
南风笑我身子弱,闯不动这宫门,只得苦了他自己,每年挑东西给我。
他从未食言,果真一年不落的送东西。
十八岁那年,南风写信给我,说会在我生辰那天回来,送我份惊喜。
我命人将小院从里到外收拾个便,满心欢喜盼南风回来。
可生辰那天,父皇破天荒的给我办了盛大的生辰宴。
连邻国的使臣都来了。
陌生的笑脸觥筹交错,我只觉可怖,想起身逃跑,却被身旁的姑姑隐晦地按回了座位。
众人说了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只听一阵笑声过后,太监唤我上前领旨谢恩。
我挣扎着被按在大殿中央跪下,恍惚间听我的父皇说,要将我送去隔壁楚国当太子妃,换西边边境太平。
南风还没来,我不想去,我要等南风来。
一道道声音在心里肆虐,我挣扎着不肯领旨。龙椅上的父皇似乎不太高兴,却只笑着和使官说我喝醉了酒。
南风来的时候,我刚被按着磕完了头。
我瘫坐在地上,回过头与殿门口的南风遥遥相望,太监在龙椅旁高声唱着圣旨。
十一公主领命和亲八个字一出,南风似是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稳。
父皇看见门口的南风,忙将人请进殿来,笑着夸赞小将军护国有功,当赏。
南风走到我身旁与我并肩跪着,俯首谢恩。
我偏过头去,见他胸口衣襟藏着一抹红色,像是信纸。
信纸红底金字,一个苍劲的“聘”字尤为刺眼。
南风,我好像。
知道你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离宫时,我在院门口立了许久,还是没等来见南风一面。
行至宫门口,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却见南风立在朱红骏马上,与我四目相对。
梦中人缓步走来,身后是十里红妆。
眼前场景与梦中一般无二,只不过,娶我的不是眼前人。
“臣奉皇命护送公主出嫁。”
少年叩见圣上时都挺直的脊背,如今在我面前打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