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裴泽相伴整十年,陪他从低贱落魄走到权倾朝野。
他曾许诺此生只我一人,永不变心。
直到薛明月的出现。
她模样娇美,天真活泼,逐渐赢得裴泽所有的宠爱。
他不再对我嘘寒问暖,不再踏入我院内半步,满心满眼都装着另外一个女子。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离开了。
夫君征战归来那日,我早早地站在城门口迎接,不料他身边却多了位陌生的少女。
俩人共骑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飞扬的尘土迷乱了视线,使我不得不后退几步。
再次抬眼,只见那少女依偎在裴泽的怀里,双手执拗地环抱住他的腰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充满警惕和打量。
她拧起细细的眉,问道:“裴哥哥,这就是你的妻子?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裴泽冷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顿时柔和下来,微微点头:“是。”
那少女却不屑地嗤笑:“人老珠黄,也不过如此嘛。”
闻言,裴泽脸色一僵,怒喝道:“胡闹!”
大抵是没料到裴泽会当众训斥她,少女顿时红了眼眶。
她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抱怨:“哼,凶什么嘛!”
裴泽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又纵容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我解释道:“婉儿,她叫薛明月,乡下长大的丫头,散漫惯了,不懂规矩。”
听着倒有几分维护的意思。
我掩下心中异样,摇头说无妨。
裴泽翻身下马,正欲牵起我的手,却听见薛明月娇嗔道:“裴哥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仿佛在向我宣示主权。
婢女小春是个急性子,见不得我受委屈,上前一步提醒道:“将军,天还未亮夫人就在城门口迎接了,足足等了您两个时辰。”
裴泽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叹气:“婉儿,你的身体不能受寒,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伸手拢了拢我的衣襟,吩咐小春先带我赶紧回去,我微蹙着眉,不解道:“那你呢?”
裴泽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还要去趟军营。”
成亲多年,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裴泽有军职在身,时不时就要离京出征,可他每每回来,总要与我耳鬓厮磨一番。
这还是他头一次让我独自回府。
可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离开时,我又听见了薛明月娇滴滴的声音。
“裴哥哥你真要带我去军营里转转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
“我何时骗过你?”
“呜呜呜那个女人霸占了你整整十年,可你才陪我几天而已,不公平!谁知道你会不会又为了她抛下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裴泽说:“别闹。”
话虽如此,可言语中并没有责怪的意味。
这种话若放在以前,裴泽定会命人狠狠掌薛明月的嘴,再不济也会让她给我道歉。
可此刻裴泽只是象征性地训斥了一句,甚至在薛明月耍小脾气时,他还甘愿放下身段去哄她。
苍白冷意自心里蔓延开来,我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印象里,裴泽一向高傲自持,唯独面对我时柔情似水。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独有的宠爱已经被另一个女子悄无声息地占据。
后来我才得知,薛明月父母早逝,哥哥又因替裴泽挡了一箭,死在边疆。
如今薛家仅剩她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
裴泽于心不忍,便将祖孙俩带回京城,打算安置在郊外的庄子里
一路舟车劳顿,按照礼数,总得先让薛明月和她祖母在府中歇息几日。
可过了一段时间,我却发现这祖孙俩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薛婆婆隔三差五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要么腿疼,要么胸闷,时不时就要请郎中过来诊治。
而薛明月那边也不消停,每当裴泽下朝回府,她便撒娇般央求他教自己骑马射箭。
“若我哥哥还活着,他一定会亲自教我的。”
薛明月垂着头,长睫微颤,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或许出于愧疚,裴泽没有拒绝。
俩人在练武场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分开。
我不止一次看见,裴泽将薛明月整个人拥在怀里,手把手握在弓弦上,温言细语地教她。
而薛明月也没有让裴泽失望,反复练习后,几乎箭箭射中靶心。
她兴奋地拍手雀跃,脸颊红扑扑的,扭头问:“裴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很棒!”
裴泽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微翘。
遥遥望去,俩人宛若一对恩爱不疑的眷侣。
我在旁边站了许久,像是台下看客。
那天,他与她笑得很开心。
...
其实裴泽也曾这样教过我。
彼时他被贬到荒凉的漠州,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雪,风吹刺骨。
裴泽带我骑马,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两手紧紧地将我护在怀里,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呢。”
大风呼啸而过,马蹄踏雪飞扬。
那时的我俩,也同样很开心。
深夜书房内,我一边为裴泽研墨,一边委婉提醒道:“薛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长期住在将军府恐怕不妥,有碍她名声。”
裴泽执笔的动作一顿,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天,我听见他说:“婉儿,薛家于我有恩,好好招待几日也是应该的。况且郊外庄子已多年无人居住,总不能没收拾妥当就让人搬进去,万一落下我苛待烈士家眷的恶名,那日我后在朝堂该如何自处?”
裴泽这番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薛明月哭哭啼啼的声音:“裴哥哥不好了,我祖母咳血了!”
裴泽脸色一变,急忙跑过去开门。
夜色中,薛明月衣衫单薄地站在那儿,露出纤细的腰身,双肩微颤抖,十分惹人怜惜。
寒风吹进屋内,我忍不住掩唇轻咳,想伸手去拿桁架上的披风,却被裴泽抢了先。
只见他急匆匆将披风递给了薛明月,一边替她系好带子,一边皱眉指责道:“深寒露重,你就这样跑出来?难不成也想生病?让你祖母担心吗?”
薛明月低低啜泣着,小声道:“对不起裴哥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裴泽无奈地叹息一声,赶忙吩咐小厮去宫里请御医。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我,眉宇间难掩慌乱。
“婉儿...”
我看着他,自嘲地勾起嘴角:“阿泽,我的身体不能受寒,你是不是忘了?”
裴泽眼底闪过一丝无所适从的难堪。
我早些年陪他吃过太多苦,落下病根,难怀子嗣,身体极其畏寒。
所以即便如今过上了好日子,也只能靠汤药续命。
太后曾打趣:“全京城都知道裴将军宠妻无度,不仅多次拒绝哀家赏赐的美姬,甚至还孤身去危险重重的幽冥山为你采罕见名药。苏婉,裴将军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依哀家看,你比那兵权还重要呢。”
此时我回想起太后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
迎着我审视的目光,裴泽神情微微一滞。
他默了默,转身对薛明月说道:“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你先回去。”
薛明月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被裴泽不耐烦的眼神打断。
她露出嫉恨又不甘的目光,然而仅一瞬,便重新低下头,乖乖地离开。
裴泽走到我身边,愧疚道:“婉儿,方才让你受委屈了。一会儿太医来了先让他给你瞧瞧,咱们不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
他握住我冰凉的手,反复摩擦着,继续解释道:“薛明山是为我而死的,如果我不能照顾好他年迈的祖母和年幼的妹妹,那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裴泽说这句话时一直垂着眼,不知是不敢面对死去的薛明山,还是不敢面对此刻的我。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黄昏,他与她在练武场相视一笑的画面。
我很想问裴泽,那一刻他是在惋惜我不能陪他,还是庆幸有人可以陪他?
御医给我把过脉后,捋着胡须说道:“夫人体内的寒气已比之前轻了许多,只要好生调理,很快就能根除。”
说罢,他抬头看向裴泽,又问道:“裴将军,府内的寒星草还剩多少?”
裴泽微微愣住,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小春适宜地开口:“回大人,还剩五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