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只爱姐姐,因为我是领养的假千金,这我从小就知道。
无论我多么乖巧懂事,也永远比不上姐姐。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反转可能,毕竟生活不是爽文。
可我太渴望被爱了……
如果我说出那个秘密,妈妈会不会爱我,哪怕,就一次?
降温了。我缩了缩肩,从餐厅飘来的早餐香味中醒来。
洗漱完毕,妈妈早已把丰盛早餐摆在餐桌上:鲜榨橙汁、五彩水果丁和粗粮燕麦拌酸奶、精心煎成爱心形状的温泉蛋、可可爱爱的章鱼形状的咸香烤香肠,一应俱全。
可是只有一份,放在姐姐的座位前。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以为妈妈随后从厨房里端出的蛋糕是给我的。
我惊喜地伸手想要去接,妈妈却把蛋糕放在姐姐早已满满当当的餐盘里。
妈妈眼里,只有姐姐;对我,却永远视而不见。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只有姐姐才是妈妈怀胎十月得来的亲生女儿,而我,是姐姐出生两年后才被爸爸领回家的。
十六年来,妈妈一直用冷眼提醒着我这一点。
平心而论,妈妈并不苛待过我,她只是对我视而不见。
厨房里的米面粮油,我可以随意取用,但妈妈绝不会亲手为我做早饭。
我给自己煮了碗面,尝了尝,味道不好也不坏。
这样活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姐姐作为对照组,我不会发现自己不幸福。
妈妈宠溺的声音传来:「阿玉,早餐要营养均衡,蔬菜水果蛋白质,一样也不能少。碳水少吃些,上课会打瞌睡呢。」
你看,姐姐叫阿玉,我,叫阿瓦。
云泥之别,昭然若揭。
小时候我也不甘心,为了博得妈妈的关注,竟然学着电视剧里离家出走。才八九岁的我在街心公园坐到深夜,最后被警察送回家。
是我自己用钥匙开的门,卧室里,妈妈安稳地睡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放学没有回家。
我才明白,不被偏爱的孩子,没有撒娇的资格。
从那之后,我学会了沉默着扮演不受欢迎的女儿。
妈妈坐在餐桌边,双手撑着下巴,无限柔情地看着姐姐吃饭。
刚刚吃完的面像石头一样塞在我的胃里。
我说不出话,穿上校服,拎起书包。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日子,我不能迟到。
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餐厅,姐姐的餐盘还在桌上,她一口也没吃。
精美的早饭似乎已经完全凉透了,不再散发温暖的雾气。
刚进教室,后桌男生绿川贼笑着往我手里塞了个袋子。
周围同学都在起哄:咦噫噫噫哦——
袋子里是一只杯子蛋糕,很小,但糖霜撒得很厚,看起来很甜。
绿川傻笑着拽了拽我的马尾:「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所以才会鬼迷心窍地想去拿姐姐的蛋糕。
没想到妈妈不记得的,绿川却记得清楚。我感激地朝他笑笑,忍不住拆开舔了舔。
甜蜜的味道在嘴角久久不散,直到考卷发下来,我还在回味。
考题不难——也许是难的吧,我不确定。毕竟我常年霸榜年级第一,不管哪位老师命题,不管交卷后考场里如何哀鸿遍野,我都不会觉得难。
明年就要高考,我大概可以考去最好的学校,离家远远的,再也不用和阿玉生活在一起。
绿川常年稳居第二。每次出成绩,他总看着我的考卷傻笑着吐舌头:「阿瓦,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比我还聪明。」
吃姐姐的剩饭。
这次他又问:「考完一起出去玩?给你过生日!」
绿川笑起来傻得像雪碧般冒泡,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全班同学连同班主任都知道他喜欢我。
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人喜欢。
我和绿川算是青梅竹马,他父亲青医生和我爸爸是知根知底的好兄弟,据说小时候还开过玩笑说要给我们定娃娃亲。
这事儿我不太确定,也许大家传着传着传岔了。
他应该是和姐姐定的娃娃亲,毕竟我是后来才被爸爸捡回来的。
好几次我都想跟他说,绿川,你喜欢我,只是因为还没见过我姐姐。
姐姐才是如珠似玉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不起眼的瓦砾。
今晚爸爸要回来,或许可以问问他。
爸爸是个建筑公司老板,常年在各地出差看项目,难得回来。
我自己做了一桌子菜,还把绿川送的小蛋糕放在桌子中间,想提示他今天是我生日。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忘了买生日礼物。
不过也还顺水推舟地点亮蜡烛,关了灯,笑着跟我说:「许个愿吧。」
妈妈虽然没什么表示,但也没逆着我爸的意思,只是无言地坐在一边,顺从地摆弄着餐具。
若是邻居看到,大概也会以为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一切都还算不错,直到一阵风呼啸着卷进窗户,妈妈一个箭步冲向窗边:「下雪了!」
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妈妈打开灯,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衣柜:「下雪了,阿玉还没回家呢,我得去给她送件外套。她身子弱,会冻坏的。」
爸爸重重地叹了口气,过去揽住她的肩:「阿瓦在过生日呢。」
妈妈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急急推开他的手:「拦着我做什么,阿玉会冻坏的呀!」
说完就抱着姐姐的羽绒服冲了出去,连自己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和居家的拖鞋都顾不上。
爸爸含着歉意看了我一眼,拿起妈妈的外套,追了过去。
我盯着生日蛋糕上蜡烛燃烧起的小小火焰,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直到火光刺激得我眼睛刺痛,流出眼泪来。
姐姐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会夺走妈妈的注意力。
血浓于水,妈妈爱她,溢于言表。
而我,总是这样毫无存在感。
在妈妈眼里,我大概相当于一件家具,就像沙发或者书柜。
因为在家里存在太久了,渐渐不必再关心。
她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一件家具,能有什么感受呢?
我知道,当年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我,能够被收养、被养育成人,已经是我的运气。
我也确实很感谢父母。
可,我太想知道,像阿玉那样被爱着,是什么感觉了。
我咬咬牙,对着蜡烛,许下心愿:「新的一年,我要鼓起勇气,对妈妈说出那个秘密。希望妈妈知道实情之后,可以把对姐姐的爱,全都给我。」
蜡烛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第二天一早,绿川就来敲我家门。
他穿得厚厚的,笑得又傻,看起来好像一只哈士奇。
见到我妈,还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又绅士又搞笑地道:「阿姨好,我想接您女儿出去玩,天黑前一定送她回家,请您同意。」
我还在卧室里,衣服才穿到一半,是妈妈去开的门:「进来进来,喝点热水暖一暖,我去叫她。」
那边妈妈已经和绿川聊了起来:「绿川都这么高了,越来越精神,比小时候还好看。」
绿川傻笑。
妈妈继续笑:「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还和我们家阿玉定过娃娃亲呢。」
我隔着房门听见他们聊天,心道要糟,穿衣服的速度就加快了一倍,忙中又出错,两条腿塞进同一只裤腿,把自己绊倒在地。
绿川明显愣住:「阿玉?」
妈妈的声音里笑意藏不住:「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份,你和阿玉可要好好珍惜!」
我终于从裤腿中挣扎出来,打开卧室的门:「妈妈,绿川是来找我的。」
绿川站起来,仿佛松了口气:「阿瓦。」
妈妈仿佛没有听见,犹自冲着绿川浪漫幻想:「等看到阿玉和你长大结婚,我可就心满意足咯。」
绿川一步步蹭到我身边:「阿瓦,我们走吧?」
我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生日蛋糕,蜡烛还没收拾,烛泪斑斑。
别的,我都可以让着阿玉,可是绿川不行。
漫长而苦闷的人生里,他像哈士奇一样的傻笑,是唯一的一束光。
咬咬牙,我终于哑声说了出来:「妈妈,阿玉在哪?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
妈妈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看见我:「阿玉呢?」
绿川被这混乱局面惊住,却默默握住我的手,仿佛要给我力量。
他的手温暖干燥,我下意识地反握。
话已经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往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