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刚把热气腾腾的鸡蛋塞到我手里,嗓子里因为寒冷闪过一丝颤音。
“今天屋子里还不算冷吧,我五点就起来烧炉子了。”
我愣了一下,把鸡蛋往手里攥了攥,点点头。
要换做之前,我肯定会把鸡蛋砸在胡刚头上。但是自从前几天我得知了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之后,便暗自下决心。
无条件的对李刚表现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
在他对我卸下防备的时候,杀了他全家!
冰凉的手被他牵起,轻轻地塞进被子里,他细心地帮我掖紧被角。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熬安神药。”
他口中说的药,说着是治疗我失眠的,其实我清楚,那是他从村口神婆那里求来地让女人生儿子的中药。
之前他熬制的那些药,都被我还没端上来就连碗带药摔了,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喝药。
给这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生孩子。
胡刚喜欢我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每次我梳妆的时候,他恐打扰到我,会允许我独自在屋子里待着。
不用见到他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喜欢的。
只有我独自看着镜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就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但是脖颈处的疤痕,身后屋子摆设得一片狼藉,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被拐卖了。
我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呼吸愈发急促。
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晶晶,快点出来,饭要凉了。”
"……"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发盘起来。
现在我已不再是一心只想着逃出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摆好,角落里的炉子被烧得通红。
整间屋子都是暖洋洋的,丝毫看不出外面已是白雪皑皑。
不过,胡刚算是没有时间享受这一切了。
八点,他该跟着他结拜的大哥出去打零工了。
老旧的电视机闪烁着黑白的画面,胡刚利落地围上厚厚的棉织围巾。
他手指修长,很快清晰的下颚线就隐藏在了围巾里。
见我一直盯着他,他凑过来朝我笑了笑:“等到你的身体调理好了,给我织个棉手套,我下地用。”
我咬咬牙,挤出了一丝笑容。
许是看出了我的勉强,他往后退了退,毫不在意地挠了挠头,拿起了我吃了一半的鸡蛋,全塞进了嘴里。
“我晚上就回来,给你买你们城里人都喜欢吃的栗子。”
胡刚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已经播不出画面的电视机。
然后将饭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了地上。巨大的声音吓到了院子里拴着的大黄狗,引来了阵阵狗吠。
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浑然不觉指甲已镶进了肉里。
胡刚毁了我的一辈子。
三年前,我是一个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准大学生。
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被拐卖到这里。
被胡刚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时候,我和其他被拐卖的少女一样,拼命地想要逃跑。
毫无疑问,我每一次的奔逃换来的,都是胡刚的一顿毒打。
为了让我听话,冬日里把只穿着单衣的我像狗一样拴在院子里,如果不是为了我年过半百的父母,我可能早就死在了某个无尽头的黑夜里。
在几次几乎要被胡刚打死之后,我改变了策略,先是讨好他,让他以为我不会再逃,再套出离开这个村子的路线。
见我愿意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胡刚对我越来越好,前几天,他把出村的唯一一条路告诉了我。
也就在那一天,我接到了父母过世的消息。他们是为了找我,死在了车轮下。
我本欲去地下陪父母,却偶然遇见了当初拐卖我的婆子,她亲口告诉我,之所以拐我,是因为胡刚提前给她打了招呼。
我家破人亡,毁了一生的起因都是因为胡刚在城市的角落里看了我一眼。
看着胡刚快活的样子,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我的一切痛苦,都让他尝一遍。
于是我重新回到了胡刚身边。
管我怎么克制,就是改不了一旦和胡刚近距离接触就会恶心的生理反应。
哪怕,我已经和他同床共枕了三年。
胡刚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这又是在他长大的村子里,我是一个身体早就千疮百孔的女人。
和他硬碰硬地复仇我毫无胜算。
胡刚坐在饭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给我剥栗子,炉子烧得哔哩啪啦的。
在我没有被拐卖之前,一到冬天,男朋友就会给我送来他剥好的栗子。
但是现在,经过胡刚手的栗子让我感到格外的恶心,胡刚碰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无比的肮脏。
今天的胡刚比平时都要安静。
大抵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了,胡刚已经把新买的香薰放在屋里有一会了,我还是一副要吐的样子。
他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把我搂进怀里。
“晶晶,身体状况还是没有变好吗?”
我呼吸一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试探我喝了那么长时间的药,为什么还没有怀孕。
他把栗子往我面前推了推:“晶晶,快吃吧,一会凉了对消化不好。”
我强忍住想吐的欲望,捏着栗子,还是讥讽地笑出声。
真搞笑啊,这个害我家破人亡,差点把我打死的男人,现在竟关心着我的消化?
晚饭后,他收拾着饭桌,看到碗上的裂痕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晶晶,今天又发脾气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挽起袖子看着他。
裸漏出来的胳膊上,有一个可怖的疤痕。
“你看,这是你打的。”
我指的是刚被拐来的时候,因为打听逃跑路线,被他抓着头发,按在地上用酒瓶砸的。
当时我整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等到他打累了停手的时候,我的手臂早就鲜血淋漓,骨茬裸露在外面。
垂眼看着我的人愣了半晌,蹲到我面前。
即使胡刚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无比的恶心,但不得不说,胡刚的脸一点也不像没有受过教育的山里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扑闪。
在我面前,他把手里的碗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身体一抖,条件反射地抱住头,没想到却看见他捡起地上的碎片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小臂中。
血流不止的伤口,和我的疤痕,在同一个位置。
他表情没有一丝浮动,哑着嗓子对我说:“之前的我就是个畜牲,以后你跟我好好过日子,我绝对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一惊。
原本我提起这件事,是想要借机让胡刚更加相信我对逃跑已经死心了。
没想到……
我垂下眼睑,手忙脚乱地拿过来一块布按住他的伤口。
“你何苦这个样子,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他伸手把我搂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只要你能不再计较之前那些事,我做什么都行。”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我盯着窗户口,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谢京。
胡刚在社会上拜的干哥,他的工作基本上都是谢京介绍的。
就连当初买我的钱,都是找谢京借的。
我没动,看着他推开房门,走到我身边。
谢京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胡刚的肩膀。
“小胡,你这胳膊怎么弄的!”
胡刚搂着我,愣怔了一阵。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我挣脱胡刚的手,站起身推了他一把:“谢大哥关心你的伤,你怎么呆头呆脑的。”
“哦!老谢!我这伤不要紧。”胡刚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他也没有意料到谢京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
“老谢,那咱还是和之前一样,出去聊正事。”胡刚攀上谢京的肩膀。
看着在窗外交谈甚欢的两个人,举手投足间的相似度像极了亲兄弟。
我内心嗤笑,可不就是亲兄弟吗,就连老婆,也是一个人出钱,两个人共用。
我永远忘不了之前胡刚逼着我去给谢京洗衣做饭的日子。
那是我被拐来的第一个冬天,胡刚为了感谢谢京借钱给他,特意请他吃饭。
饭桌上,谢京的眼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嘴里也不断称赞我的漂亮。
不怀好意的眼神多了,胡刚也看出了蹊跷。
他一方面想让我赶紧回屋免得谢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另一方面又不想失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