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年少时,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可家里人为了生计,早早将我嫁与屠夫,于是我日夜受他欺辱。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杀意。
但在行刑台下,我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梦中人。
听晨雪簌簌飘落,我喂他喝下最后一碗药,房门被人推开。
“玉娘,这几日真叫我想得紧。”身后浑热的鼻息声喷在我的脖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从罗裳下摆伸了进来。
“你就不怕他醒了?”我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拍下他不安分的手,又拉着他出了门。
面前的男人长了阴柔的一双桃花眼,缓缓抬起我的下巴。
“我真希望他早点死了,这样你才完全属于我。”
屋内传来碗碟摔碎的声响,我望着上官枫迟疑的目光,不由心底笑了笑,走上前去,抚去他肩上的雪花,在他耳边羞笑道:“我与郎君,来日方长。”
目送上官枫依依不舍关上门离开,我理了理皱乱的衣裙,推开了我与吴海的寝房。
窗户被我用厚厚的帷幔挂住,一丝风、一簇光都进不来。
躺在床上的人,被门外的光线迷了眼,原本粗犷的脸庞变得蜡黄凹陷,嘴唇干裂乌紫。
“玉娘,你去哪了?”吴海似乎想要立起身子,可惜他的手像枯枝一般紧紧抓着发臭的锦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换上恭顺的模样,递过去一封家书,“我去取信了,是小叔子寄来的。”
吴海神情变得狰狞,几乎是抢走了那封信。
半晌,他像每日夜里那般盯着我。
“是你派人给他写的信?”
“是,夫君你卧床数月,家中也快揭不开锅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擒住了我,一股难辨的气味让我心头作呕。
“那也不许去找他!听见了没有?”
吴海眼里有我看不懂的火焰,又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倒出几颗黑色药丸,仰头尽数吞下。
他匆匆解开腰带,又胡乱地朝我身上摸索着,我害怕地别过脸,胡乱地挣扎,却被一个接一个巴掌打昏了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依稀想起数年前那个伟岸的背影。
这日子终究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时,我还不叫月娘。家住城南大观桥下,祖上出过举子,可到父亲这一辈是仕途无望,经商惨淡。
家里就靠着所剩无几的田产过活,小时候学过几个字,可后来就不让了。
说是嫡出的女儿把男子应该会的都学完了,耽误了子嗣。
于是,后娘亲自给我改名为:招娣
不管我怎么反抗,父亲都一言不发,只拉扯我的衣裙劝道:“算了吧,就名字而已。”
“可这名字是阿娘取的啊。”我哭喊着不从。
一个巴掌迎面而来,窦氏恶狠狠地看着我,“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才是你母亲。”
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名字,李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热情明媚又奔放,连隔壁院子的秀才哥哥都说,这叫人如其名。我知道,他这是在夸我美。
家里没有铜镜,我便趁着去河边浣洗衣服的空隙,仔细端详这张脸。
唇红齿白,发如乌羽,盈盈一握柳条腰,纤纤细足掌中舞。
正值春日,河边的桃花开得正浓烈。我想起人们都说在这河边桃林祈求姻缘最为灵验,我便放下浣洗的衣物,跪在树下虔诚祈祷:
希望未来的夫君,他不必富可敌国,也不必才高八斗,只需真心疼爱我。
春天带我漫步百花中,夏天醉卧荷塘里,秋天斟酒赏月,冬天看大雪纷飞。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衣物竟然不知怎么漂到了河里。
要是衣物不见了,回去又要挨好一顿骂。
只能脱掉下裙和袜子,下水去捞,三月河水刺骨冰凉,我忍住针扎一般的痛,用竹竿把衣服勾过来。
可越是着急,衣服越是越来越远,用了个巧劲,不知怎么的跌入了河里。
双脚突然悬空,被他用轻功带到了干燥的树下,我自知已经及笄,便用湿漉漉的衣袖捂住脸。
“小娘子莫怕。”声音如兵器交接般冷,倒是怪好听的。
随即身上多了一件男子的长衫,带着皂角的香味,正好遮住了我的脚。
不一会,他又折了回来,轻声道:“已经帮姑娘的衣物拾到篮子里,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这个人,武功又高又有礼貌,瞧见他颀长的背影,心下一热。瞬间我脱口而出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噗嗤。”男子笑了起来,“小娘子,在下一贫如洗,粗人一个,你的心愿我可一个都完成不了。”
莫非,刚刚祈祷的话,他都听见了?羞得我面上发烫,却不愿放弃:“无妨……”
停顿了片刻,见他不语,又迭声道:“我已经及笄了,再说,你看了我的脚。”
几片桃花随风落下,我伸手去乘,忽然,一支桃花簪停在我掌心。
他走到我跟前,轻声道:“若我归来,姑娘未嫁,我便娶你。”
那年,在桃花树下,一见郎君误终生。
很多年后,我总是懊恼,说那些不要紧的作甚,好像,我们连名字都未曾交换。
又在月亮升起时,暗自神伤,或许,他只是唬我的吧
春梦一场,唯留下这支桃花簪。
来府上三月有余,听闻上官枫接连宠幸了好几个美婢。后院的通房也有五六人之多,而我既不是奴婢又没破了身子,不尴不尬地跟她们住在一起。
这院子本来就小,我不愿与她们起争执,搬到了后罩房最里间的房间里。不搭理翠红柳绿的冷言言语,倒也落得清静。
又过了几日,我从小厨房打水回来,路过了柴房,偷偷看了一眼。因为那轻微的呼叫声,让我联想到了,儿时养的小猫。
后来窦氏以怀孕为由,将它活活踩死。临死之际,我将它埋在桃花林下,它发出的就是这种抓人的,细细的声音。
第二天,我再去柴房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听老夫人身边的翠果说,有个丫鬟偷了老夫人的珍珠,畏罪自杀投了井。
我害怕极了,敛了神低眉顺眼地听完了训诫。
熬到了深夜,趁着月色从墙角摸出当时带到府里来的油纸包,用水冲淡,均匀涂抹在手臂上。
后半夜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心下不安便侧卧着闭目,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个小娘子裙下血迹斑斑的惨状。
在这深宅后院里通房是没有资格,在主母未过门就生下孩子的。
月信若三个月未来,就一壶红花灌下去,轻则无法再生育,重则流血不尽而亡。
雨声越下越大,窗户未关,几丝雨飘落了进来。
粉色的帷幔随风舞动,床上的娇人只着裹胸与亵裤,如羊玉脂的肌肤隐约透露着诱人的光。
那婢女怀了孩子惨死,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上官枫依旧内心郁闷,不由多喝了几杯。
如今醉醺醺地买醉回府,见到这一幕哪里还挪得动腿。
本想着等大娘子过门,就好好疼爱这美人,可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朝床边靠近。
我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侧身一滚躲过了他笨重的身躯。朝外面大喊道:“少爷,不要靠近我,我得了荨麻疹。”
上官枫早已喝得七荤八素,只见美人一张一合,哭着娇喘甚是迷人,身下一热,又扑了过去。我见无人过来,便打碎了花瓶又推倒了屏风,不断重复着祈求。
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便反手拔下簪子,刺向自己的脸。
“少爷,不可啊,我要是害了少爷,不如死了算了。”
终于闹到了老夫人那,我的双手满脸都是红疹,众人纷纷后退,眉心的血迹随着眼角流下,甚是吓人。
我又哭着阐明了自己的用意,“奴婢是蒲柳之姿,能得少爷老夫人赏识实在惶恐,少爷给我买的东西我受之有愧。不知怎么的,昨夜从井边回来,浑身就长满了疹子,我是怕传染给少爷才自戕的。惊动了众人,万死不辞!”
如今,少夫人马上就要过门,府上也不会为了我单独隔离以防疫情蔓延。而上官枫对我的确不一般,这势必会让新夫人不虞。
于是,我被遣送回了家里,老夫人还赏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好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