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二宝!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又在那里偷懒,快出来跟我们去地里锄草!”
“奶,盼娣她今年高三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昨天她刚给家里收拾完猪圈,今天让她学会儿习吧,我跟你去地里——”
“学个屁!一个臭小丫头片子,还想考大学呢?要不是你妈非要坚持,高中都不该让她读!现在还不趁嫁人前多帮家里干点活儿,整天就知道偷懒。招娣你去,把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我拎出来!”
我坐在简陋的书桌前,听着奶奶和姐姐的对话,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理综卷,才敢相信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这一年,姐姐还没有去世,我高考还没有落榜,弟弟还没有因为打架丢掉学籍,我所谓的家人们还没有变成那样可怖的模样。
如果我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我就再也不用每天做廉价劳动力艰苦求存,不会遇到前男友那种烂人,也有底气摆脱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我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捧起了试卷,时隔十年,许多知识点我早已忘记,可我知道,这次高考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
姐姐一脸难色地走进来,发现我正在发呆,神色突然有些着急:“怎么了二宝,还是学不进去么?是不是家里太吵了?”
我愣愣地看向姐姐,此时的她,面容是那般年轻美丽,就好像带着朝露的花儿一般。
是啊,姐姐今年才19,还没有嫁人,还没有被那个王八羔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没有因婆家的愚昧死在冰冷的产房。
“姐姐!”我哭着上前抱住她:“我好想你!”
姐姐手足无措地拍了拍我我的背:“没事啊,没事,二宝。学不进去,咱就歇一歇。不想锄草,我一会儿就和奶说你肚子疼——”
我摇摇头,把眼泪收了收。
姐姐为了供我上高中,自愿放弃了上学的机会,每天在家附近的厂子里做工,难得回家一次,还要被安排上满满的农活儿。
可即便这样,她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我一句。
姐姐把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她说:“盼娣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可要带我去大学校园里逛逛咧!”
可我却辜负了她的希望。
前世的我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大学,为了摆脱这个让人窒息的家庭,独自去省城讨生活。
而在那个暑假,姐姐被爸妈为了20万彩礼嫁给了村里有名的混混,每日忍受丈夫的家暴,23岁那年因为婆婆坚持顺产死在了产房。
我拉着姐姐的手,暗自发誓:今生,我不会让这样的悲剧重演了。
“二宝你——你要干嘛?”姐姐惊慌地喊我。
我拿着锄头走出了房间,直对奶奶刻薄的脸:“我要学习没时间。今天周日,你孙子也在家,你怎么不叫他去地里锄草?”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奶奶顶嘴,她有些惊讶,片刻又恢复了怒容:“你怎么当姐的?福宝他才要学习咧!弟弟有出息了,咱老葛家才是立住了!等你嫁人了,才能有娘家人给你帮衬!”
呵呵,帮衬个屁。
没日没夜地趴在姐姐身上吸血,逼着我给他拿钱还差不多。
我没有理会奶奶的歪理,直接进屋把正在玩游戏的弟弟抓了出来,此时的他才十五岁,因为奶奶的娇惯,一直横向生长,现在还不到我胸口高。
姐姐安抚性地拉拉我的袖子,有些惊诧于我突然的发作:“盼娣你——”
奶奶刻薄的小眼睛睁得滴溜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婊子,快放开我的乖孙!”
葛福新一脸懵逼地被我顺着衣领扯了出来,随即大喊大叫:“葛盼娣!臭丫头片子!敢这么拉我,你胆肥了是不是!”
我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奋力挣扎的小胖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过去:“闭嘴!敢这么和你二姐说话,你才是胆肥了!”
前世的大半生都毁在这个小胖子身上,我对他早已没有一丝亲情,甚至不愿承认我有这样一个弟弟。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我把锄头狠狠地钉在了旁边破旧的木桌上,“砰”地一身巨响,桌面被砍出了一条裂痕。
“我今年高三,我要学习,我要上大学。谁拦着我,我砍谁,你们都知道了么?”
世界安静了。
耍狠虽然酷,代价却是被断粮。
在城市里打拼多年,每个月都要被逼着给家里一半的工资用来给弟弟还房贷养媳妇,我差点忘了,现在的经济命脉是被这家人拿捏的。
“家里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高中,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拿锄头恐吓你奶奶和弟弟!我老葛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样的白眼狼!要知道你现在这样,你生下来时我就该掐死你!”
这个我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牛一般的眼睛里正冒着火,用扫帚一下下狠狠地向我身上抽去。
腐臭的灰尘布满我的鼻尖,身上传来一阵阵火辣的疼痛,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不怀疑,如果杀人不犯法,他一定会掐死我。
从我和姐姐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只想要个男孩,逼着身体不是很好的娘一个接一个的生。
终于第三个孩子生出了个男孩。
从小我就被教育,弟弟是家中最大,做姐姐的要多帮衬弟弟。
前世的我乖巧得像个鹌鹑,每天对长辈唯命是从,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什么东西都不敢向家里要。
可弟弟福宝不一样,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爹爹和奶奶都愿意摘给他。家里所有鸡蛋和肉都是紧着他先吃,他的衣服也是家里最好的,甚至还可以玩和城里孩子一样的游戏机。
而我呢,就连要基本的学费,如果撞上父亲心情不好,也免不得挨一顿打骂。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便活该这样?
呸!
他似乎是打累了,把扫帚扔到一旁,扯着脖子吼道:
“滚去和你弟弟和奶奶道歉!不然你后面的学费、饭费、生活费,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对无力弱小者施压,他也就这个本事了。
我自然没有去。
趁着天黑,我连夜收拾了书本和几件换洗的衣服,从衣橱里的角落掏出了奶奶的私房钱。
没办法,我还要上学,我的基础太差,恨不得把每分每秒都用来提升成绩,实在没有时间去赚钱。
我留下了借条:
“今借走学杂费2000元整,一年后双倍归还。
立誓人——葛盼娣”
“葛盼娣,这个题你上来答一下。”物理老师拿粉底点了点我,让我上台答题。
离开课堂十年,欠缺的底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捡起来的。看着这道复杂的电磁场大题,我竟觉得像看天书一般。
看着老师期盼的眼神,我咬咬牙,勉强在黑板上写满了这几天背过的公式定理。
哪怕有一个中的,也能拿个1-2分。
物理老师无奈扶额:“......行吧,你下去吧。讲了那么多,你就记住这种独特的拿分技巧了。”
全班哄堂大笑。
我有些羞窘地下台,连声说着抱歉。
艰难地跟完整节课,虽然大部分还是听不懂,但是我还是一字一句地抄在了笔记本上,等着后面慢慢消化。
一下课,我就打开高一课本,继续补习着落下的知识。
“哟,这么用功?要不是看你连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学霸。”
前世的我学生时代是个唯唯诺诺的性格,在班级里几乎是个隐形人的存在,除了室友之外,很少会有人主动跟我搭话。
我疑惑地抬起头,竟是小少爷申家宁。
申家宁每天在班里吊儿郎当的,人嫌狗厌,是个偏科极为严重的富家少爷。
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他早早就因物理竞赛拿奖而被某名牌大学预科班保送了。
和我这种靠走高考这个独木桥翻身的草根,完全不是一路人。
我不记得前世有没有这一茬了,只是淡淡应道:“嗯,笨鸟先飞么。如果小少爷有空,可以指导我一二,我会飞得更快。”
申家宁愣了愣,还没回话,旁边的沈文瑜却尖声怪叫起来:“葛盼娣,你个农村出来的土包子,也不照照镜子,让家宁哥哥亲自给你讲题,你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