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死了一个戏子。
死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折扇中文。
「莫听风月人言，戏里戏外视不见。」
她死的那天，只有我送了她最后一程，一裹草席，便是一生。
「玉钗，今儿个刘大人点名要你去唱曲儿，赶紧收拾收拾，莫耽搁了！」云姨在房门外大声招呼着我。
我坐在梳妆台前，撑着下巴发呆，若是早些时候，我肯定欢欢喜喜去迎接这个贵客，但我现下实在没了心思。
流裳死了，死得极为不安生，把戏楼老板吓了个半死，听说，是吊死在房梁之上，眼睛都闭不上。
下午我过去瞧了，老板一边痛恨自己没了棵摇钱树，一边又厌恶流裳的尸体，命人沉入河里，我制止了他。
拔掉了自己头发上的几根簪子，一股脑塞给老板，「给流裳裹个草席吧，我带着她走。」
「行行行，流裳在世时你们俩关系最为要好，最后的路，你陪她走了罢。」
我又拔掉了几根簪子，雇了戏楼的小厮抬着她离开。
烧完了纸钱，命人将她掩埋，垂眸轻叹出声，「傻姑娘，若那人问起，我该如何回他？罢了，前尘往事，我自作主张，替你，一笔勾销了。」
我回过神来，云姨见我不搭理她，径直推了门进来，指着我的头恨声道：「快点吧姑奶奶，你也知道刘大人那脾气，晚了又得闹一阵子！」
「云姨，我马上就去。」我安抚她，整了整衣裳，就准备出去。
「慢着，玉钗，你头发上的簪子怎的不见了？」
我笑了笑，「可能是不小心丢了吧。」
「你呀你。」云姨白了我一眼，「好歹戴根，不知道还以为我彩云阁虐待了你似的。」
「好，云姨别恼了，我马上就去。」
「快点快点，真不让人省心。」
我瞧了一下，随手戴了朵花匆匆跑走，云姨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推门而入后，我刚想向刘大人道歉，却发现主位上坐了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还是个生面孔。
不由得一愣，鬼使神差般开口：「公子，你生得真好看。」
「是吗？」那位公子笑了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察觉自己失了态，连忙向他道歉，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种小事。
「对了公子，刘大人呢？」我想起我的来意。
「刘大人今日身子不舒服，便让我在这儿独享姑娘美妙绝伦的歌音，不知姑娘是否介意？」
我摇了摇头，「能为公子唱上一曲，是玉钗的荣幸。」
「玉钗？名字不错。」
我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公子喜欢便好。」
「玉钗半脱云垂耳，亭亭芙蓉在秋水，姑娘头发的那朵花与姑娘甚是相配。」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当初取名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让流裳帮我，我没什么文化，又嫌云姨取的什么紫儿红嫣太难听，所以就去找了她，她那时正在唱撷芳词，想了下就对我说：「叫玉钗吧。」
「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
我听不懂她说的词，但并不妨碍我看到她眼底的失意落寞，玉钗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但我还是用了，毕竟，人生在世，能有几个称心如意？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一段钗头凤，当唱到「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这笑容令我有片刻晃神，一不留意就唱错了一个调。
他让我可以不用唱了，陪他聊聊天。
我拘谨地坐了下来，往日那些达官贵人来，要么就是极尽言语调笑，要么就是让我一唱至天明，还真没有这种心平气和让我坐下来闲谈夜话的客人。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垂了垂眸，轻声说：「池蓥，玉钗姑娘是一直在这彩云阁中？」
「算是吧。」我撑着手，有些感叹，「若不是云姨救了我，我怕早已魂归西天。」
「那玉钗姑娘，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呢？」
「离开？」我怔愣一瞬，笑着摇了摇头，「这世道不行，我一个姑娘家的能去哪里？」
池蓥也是一愣，失笑，「说的也是。」
「池公子是做什么的啊？」
「教书先生罢了。」
「我看，不止吧？」我拿起桌上的杯子把玩，似笑非笑，「刘大人平日都不带人过来，这彩云阁一宵千金，能将公子一个人留在这里，约摸是刘大人的座上宾吧？」
「让姑娘见笑了。」池蓥丝毫不觉得尴尬，「池某的确只是一个教书先生，识得几字文，与刘大人有过一段交情。」
我来了兴趣，凑近了一点，「池公子，那你都教什么呀？」
「玉钗姑娘想听什么呢？」
我眼睛一亮，几乎要贴了上去，「池公子，你听过，撷芳词吗？」
「撷芳词？池某略知一二。」
「你能给我讲讲，这撷芳词讲的是什么吗？」
「一个不得善终的爱情故事。」
听到这话，我顿时失了大半兴趣，池蓥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怏怏不乐，轻轻拍了下我的肩，低声对我说：「玉钗姑娘想不想去看看月亮？今夜可是满月。」
「月亮？我只要推开窗就能看见。」
「但是你可窥不见原貌。」
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动了心思，我挑了挑眉，「你想带我出去？」
「那玉钗姑娘愿意吗？」
我眼珠一转，狡黠地笑道：「只要你带得出去，我就愿意。」
云姨从不让我们跟着客人走，一是怕被人拐，二是怕回不来。
所以彩云阁里多的是打手眼线，想带我离开，是万万不能的。
「这又何难？」池蓥抓起我的手，推开了后面的窗，然后揽住我的腰，翻身上了屋顶。
动作之迅速，声响都极为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池蓥勾了勾唇角，带着一股肆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