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穿着大红色嫁衣晃了他瘫软的身子半晌。
宋昀啊宋昀,你还真是应了誓言:死都不娶我。
待侍卫通知皇上的弟弟摄政王进门以后,我哭得虚情假意:“皇上,您怎么忍心丢下臣妾呢?”
摄政王宋琏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俯在我耳边笑道:“行了,别装了。”
我捶了他胸口一下:“你的毒下得可真是时候,若是再晚一点我就真侍寝了。”
“对付他,我还需要下毒?以我现在的势力推翻他易如反掌!”
宋琏把驾崩的皇上翻了个身,叫他背过身去,“转过去,不许瞧我的柔柔。”
我无语,他和一个死了的尸体较什么劲呢?
窗外偶有雪花纷纷飘入屋中,轻轻柔柔地,有的落在宋昀的脸上,融成了水,似是衬托的哀情。
红烛柔光,我看着宋昀紧闭了双眼的样子,莫名有些难过。
毕竟,是年少时期动过心的人。
宋琏看我愣着不动,主动上前一展臂膊搂过我:“我的柔柔,可真是想死我了。”
我轻轻推搡他几下,调笑道:
“你可小心你家那位夜叉,她若是知道可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啧”了一声,说:
“她算是个什么,不过是仗着她爹在朝中说得上话,刁蛮得不成样子,这哪里像个女人?”
“你再骂?”我剜了他一眼。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将我揽在怀里:“我不是说你。”
“宋昀本身就是个昏君,死了也活该。”
宋琏莫名其妙唾骂了一声。
然后接着搂着我的腰笑嘻嘻的:“往后你只是我的皇后。”
我抬头一瞧,他现在这副德行,仿佛他才是他口中的“昏君”一样。
我,楚湘柔。
凛国的长公主。
禾国摄政王宋琏的青梅竹马。
禾国先皇宋昀刚过门三个时辰的皇后。
今年十八岁。
刚刚变成了寡妇,还是禾国最有钱的寡妇。
想想都刺激!
在我被带去给宋昀殉葬之前,我是这样想的。
但当我被白粉扑的像鬼一样,站在坟墓边上看着丫鬟抹着同样一脸白灰,趴在坟墓旁的大坑上哭的死去活来时,我承认,我迟疑了。
一个一个小宫女都哭得撕心裂肺,震天动地一般,她们哪是在哭宋昀,分明是在哭自己。
宋昀啊宋昀,我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我和宋琏、宋昀儿时便拜了同一个隐居山林颇有才能的老师傅学练字。
最初我爱慕宋昀,只因他一手行书写的潇潇洒洒,与他端庄的模样全然不同。
直到后来他母亲对我恶语相向,他又对我们凛国恶劣起来,我便灭了这爱慕,反而有些恨意。
宋琏则相反,从那时便事事顺着我,他野心勃勃地与我说父皇偏心。
他少年时期大逆不道说要篡位弑父。
可春去秋来,我哥哥和他哥哥都继位了,他还只是个摄政王。
其实我是属意宋琏的,他圆滑又有计谋,本来就是做帝王的料。
比如我嫁给宋昀这件事其实就是宋琏夺位的一个阴谋罢了。
无所谓,反正宋昀死了以后,没人针对凛国了。
宋琏即位后立刻将两万两黄金送到凛国给我哥哥。
何况宋琏对我最好,我和我凛国血赚不亏。
宋昀大抵也是不想娶我,他掀开盖头时显而易见与我一同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白眼一滚道:“废话,成婚来了呗。”
宋昀似是大吃一惊:“错了错了,我父皇生前下的圣旨上说新娘子是我心上人,可我的心上人温文尔雅,可不若阿柔你一般。”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够温文尔雅是吧?
“罢了,来都来了,你也不能让我哥再找路沉给我接回去啊。”
我拿起桌上一个大红色苹果捧在手里。
“反正都是熟人,也没拜天地,你我就先凑合凑合,到时候和离不就好了。”
我手中把玩起那个红苹果来。
“你还挺洒脱。”宋昀扫了我一眼。
“罢了,看在你是楚怀君的妹妹,况且你我又是从小认识,我便先让你先做皇后吧,我先出去谢个客。”
嚯,不愧是禾国大皇帝,皇后都随意一封的。
于是他掀了门帘出门,仅留了我一个新娘子在屋。
过了三个时辰,他喝多了酒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向我。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跌便跌入我怀里。
我眼见他大口大口呼着粗气,格外难受地扯了扯衣领。
我也不知何事,心下虽然有些恐惧,却也帮着他扯了扯脖颈处的衣物,让他好受些,叫了他几声:“宋昀,你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但脸上仍然挂着极其痛苦的表情,紧紧捏住我的手不放。
过了不久,他松开那手,便再不复动作了。
我探了探他鼻前,已经没有气息了。
我担心极了。
于是赶忙翻了翻他衣内有没有什么类似于军令的虎符。
这是他们禾国皇帝的传家宝贝。
禾国的官民都只认虎符与玉玺,不认当今皇上如何。
若是我拿了这虎符,便相当于拿了禾国一半命脉,以后再也没人敢威胁我们凛国了。
一番倒腾下来,衣里衣外,都没那东西。
这宋昀,死都死得那么保守,好歹也给他弟弟把虎符留下啊。
次日,禾国礼部侍郎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冲我说道:“先皇后,还请您入墓陪葬。”
我有些心慌,手都不由自主攥紧了白裙边儿,假装轻松问道:“宋琏呢?”
“这……不便说吧。”礼部侍郎似是有些踌躇,仿佛知道我的本事,不敢太过粗野地像拽宫女一般把我搡入坟墓,而是毕恭毕敬地等着。
宋琏这是把我卖了?不管我了?
我心里打着鼓,对峙道:“待他来了我再下去。”
礼部侍郎急忙说道:“过了这时日便不是吉时了,还请……”
“还请什么?”身后有个声音直直打断礼部侍郎的话。
这声音我在熟悉不过了,急忙转过头去瞧,果然是路沉。
“禾国先帝死时,所纳的凛国皇贵妃并未殉葬,晚年归国养老。禾国帝王祖上三辈所娶凛国的妻妾都未曾殉葬,如今为何偏偏叫凛国长公主殉葬?”
路沉慢慢走上前,瞧了我一眼。
“往昔是往昔,可现下是现下,规矩嘛,总是变的。”
那礼部侍郎看见路沉,双腿有些微微战栗,他知道,路沉是我凛国最得力的暗卫。
“道理我都罗列了,今日要是你强拉长公主入葬,便休怪我手上长剑不识人。”路沉的语气有些冰冷,却莫名其妙帅气起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甚是宽慰,最起码他懂得感恩戴德,毕竟是我从死牢中把他保出来的。
我攥了攥路沉的袖子,说:“威胁威胁就得了,不必动真格。”
他没看我,只是点了点头。
“怎么这般热闹?”这声音是宋琏。
我转头一瞧,果然是宋琏打着哈欠过来,周围人一个个知礼喊他:“皇上”。
“我父皇的旨意明明是叫凛国长公主赐婚于我,是兄长强迫湘柔嫁他的。”
宋琏拿出手中夹着的黄布,一板一眼地指着圣旨订正道。
左右侍卫和礼部侍郎都看了一眼圣旨,先是恍然大悟,继而互相点头认同道:“果真是先帝的字迹。”
此举一出,在场的人除了我与宋琏,都默默瞧着宋昀的墓骂道:“真是个昏君,这等事情都做。”
只有我瞧着宋琏笑了笑,那字迹一看就是宋琏仿的,只是群臣不识得,还傻乎乎地认同附和。
可我认得他的字,他的笔锋刚正,再仿我也认得。
“兄长之前仗势欺人,强征兵打仗,又把我的皇子妃强取豪夺成了自个儿的皇后,其实不然,楚湘柔本就是钦定给我的。”宋琏沉稳地编道。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路沉挑了挑眉,抱起臂问道。
“什么意思?自然是完成我父皇留给我的旨意,迎娶长公主。”宋琏稳稳向前迈了几步,眯着眼睛看向路沉道,如今他确实有了帝王威严。
“我将长公主带回国,这也是我凛国国君的旨意。”路沉冷面也向前一步说道。
宋琏看他如此,侧头看向我,斜了眼神去看路沉又看了看我。
这副面容,竟只持续了一瞬,周遭人都没看到他的样子,只我看见了。
我瞧他如此,忍不住被他逗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