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寻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他们眼中的“乞丐”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
人人都言:宁要林家一片瓦,不要京城半块砖。只因林家在江洲城不仅是当地首富,还因为林家有七个女儿,各个赛过貂蝉,美若天仙。
城中男子挤破脑袋,也想当上这林家闺婿。
我名唤阿七,阿七是我的乳名。只有我阿爹阿娘和家中的姐姐们才如此唤我。外人只知晓我是家中小妹,皆称呼我为林七娘。
今儿九月十六,大吉,宜嫁娶。
我听着喇叭声逐渐消失,眼泪也落了下来。我最喜欢的五姐姐今儿嫁人了,家里好生热闹,我却难过的坐在家中后院,暗自垂泪。
家中一共六个姐姐,一位兄长,都乃一母同胞,阿爹的姨娘们皆无所出。传言我阿娘替我阿爹纳姨娘的时候,就给这些姨娘们吃了不少含麝香及藏红的药膳,我阿爹看阿娘多年辛劳付出,管理着庞大的家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摸着怀里的狸奴,今儿家中大喜,无人管我,于是我带着狸奴去寻我一位好友。我阿爹阿娘素来不喜我与他结交,只因他家境贫寒,整日只知挑水砍柴。
若不是六年前他出手救了我阿爹,他怕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林家很大,家中园林、假山、树木应有尽有,主子和丫鬟的住所就有六七十间,更不提那些接待客人以及用膳的场所了。
最西边小门出去,紧连着的就是林家的庄子,这里为林家生产了大批财富。林家家业甚广,丝绸,纺织,茶楼,酒楼,金银首饰等等……
我穿过又长又宽的庄子,看见远处一座小小木屋竖立在竹林中,木屋上方飘出寥寥余烟,我抱紧怀中的狸奴,疾步走去。
狸奴是一只黑白色的长毛小母猫,是木屋的主人赠予我的。
当年他救了我阿爹一命,不求锦衣玉食,只求让他有归隐山林的住处。
我阿爹想起庄子上西北角的竹林。
这里背靠深山,杂草丛生,鲜有人踏足。前面有一条小河流,仅凭借着一个残破不堪的木桥维持双方来往。而他选择在河流、深山中间的竹林处,建起了两间木屋过着他的隐居生活。
“九叔,我来了!”还不曾进入竹林,我便远远的喊上一嗓,这木桥太过危险,尽管九叔为了我一修再修,但还是“咯吱咯吱”的彰显着它不久的寿命。
最后几步我小心翼翼地踩过去,抬眼便见到九叔端着空碟出来洗碗。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九叔,你今日用膳怎么如此早。”
被我叫“九叔”的男人抬起头来,他虽身着一袭黑色布衣,但雄姿英发。袖口微卷,露出精壮的小麦色手臂。满是肌肉线条。他如琼枝一树栽在黑山白水间,终身流露着玻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的眼,如一潭深水直淹没的人无处喘息。翘挺的鼻子下面是又长又浓的胡子,密密麻麻的掩去了他一半尊容。
他看着我,只淡淡和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撅着嘴:“我前日不和你说过,我五姐今日成亲,她待我最是要好,我不舍她。”我难过的摸着狸奴,肚子也开始“咕噜噜”作响。
九叔看了我一眼:“今日多做了些,你且来。”我听完便喜滋滋的跟了上去,他是早知我今日会来的,所以多做了一些,平时他才不会多做,粮食与他紧张的很,平时都是靠卖柴火换来的粮食。
我望眼看去,一盘青菜,一盘鱼,主食是黄粟,这是大部分贫穷人家吃的黄米,白米只有稍微富裕的人家才吃得起。我虽有些吃不惯,但是这是九叔亲手做的,我还是吃的喜滋滋。
我想起第一次与九叔见面。
四年前我不过豆蔻之年,与家中其他姐姐闹了变扭,气的走出庄子。谁知越走越偏,竟无意发现了住在小木屋的他。
那时他看上去不似现在近人情,那一次他发现他的领地有人闯入的时候,他举着一把长剑直直刺向我的喉咙,速度之快我完全来不及反应,若不是我大声呼喊救命,可能就嗝屁在他剑下了。
后来发现这里真的是个清净的好地方,我常来常往,他便也就习惯了。慢慢熟稔起来,问他叫什么,他只告诉我唤他九叔。
他安静的坐在桌边陪着我:“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
我知晓他在安慰我,但我还是难过:“为什么大家不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啊!为什么人总会有生死离别,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他目光投向窗外,轻轻地说声:“不能。”他又转向我:“这世间,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
我听着难过的不行,“九叔,你难道不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甚至一秒犹豫都没有:“当然不会。”
我心中大受打击:“为什么?”
他收走我吃完的碗筷,头也不回:“你既吃完了便早些回去,免得你阿爹来寻你又得折辱我。”
我跟了上去,我老在这玩,阿爹自然就从他人口中知晓了。阿爹虽感激九叔的救命之恩,但是每每我与九叔接触,他都会口不择言的说九叔只是一个贫穷粗鄙的乡下人。
哪怕当着九叔面说。
“他说他的,干我何事。他整天一副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凭什么。”我最是看不惯我阿爹那样儿。
他洗好了碗,说了句:“人言可畏。”便不再理我。
我抱着狸奴观赏着九叔种的田间小菜,又看到九叔拿着叉子轻车熟路的叉鱼,腌制,做鱼干,第一次觉得九叔真是个好男人。
“九叔,将来谁要是嫁给你,可真好。”我捂着嘴偷偷一笑,看着狸奴在玩剩下放在小水池里小鱼说道。
九叔劳作的手停了一下:“嫁给我,只会不幸。”
我没听清,转头看向他大喊:“你说什么?”
他朝我走来,顶着夕阳,身影若影若现,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扑通扑通”。
“我要去趟集市,你无事早些回去吧。”说完便把狸奴放我怀里,赶我出门,关门,走人,一气呵成。
我不死心:“喂!喂!九叔!喂!”男人越走越远,我只能气呼呼的回去了。
九叔半月去一次集市,每去一次便带回半个月的吃食。每次都是快日落才去,这时街上摊贩都快无人了。
又悠闲地过了半月,马上就是我十六岁生辰了。
午时刚过不久,我院中的小桃快步走近我身边,福了下身:“小姐,夫人请您到前厅说话。”
我不高兴的翻了下身,午膳后我都要小憩一会。无奈打着哈欠穿上衣服。
小桃连忙拿出前段时间蜀锦做的绛纱袍:“小姐,夫人交代了,让您穿这身去。”我疑惑看着小桃,阿娘这是做什么,平常这些蜀锦,云锦,宋锦,壮锦做成的衣裳都得过节气、或者初一十五上香才穿。
今日为何如此隆重。
我疑惑不解,不一会小桃这双巧手便将我大变了模样,我看着镜中一双淡眉如秋水,如柳玉肌伴轻风的人儿,微微一笑。
小桃捂着嘴甜笑道:“小姐真真是美丽极了,尤其这双清水似的双眼,奴婢多看一眼都觉得罪过,亵渎了小姐。”
我嗔笑:“你这丫头,真是讨打,院中丫鬟就你数嘴贫。”心里却打起鼓来,不知阿娘此事何为?
很快我就明白了阿娘要干嘛了,我一进前厅,就看见那王媒婆插着腰在我阿娘和另一位夫人左右周旋,口若悬河。见我一进来他们都停了言语。
阿娘走了下来拉过我:“陈夫人,这便是小女了,”阿娘看向我,笑着对我说:“七娘,见过你陈姨母。”
我心中了然,阿娘这是要同我说亲事啊。
我规矩的福了下身:“七娘见过姨母。”
被我唤作“姨母”的女人亲切扶住我:“好孩子,不必多礼。”她拉着我一同入座,我这才看到我六姐姐也在这。我刚要同六姐姐打招呼,我阿娘便说:“六娘,你长姐前几日差人同我说明日回府,你去看下她院中可还缺什么。”
六姐姐瞬间脸色难看的很,然后又恢复如常:“是,阿娘,姨母,六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