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一，是个驱鬼师。
才搬来新地方就被一个小鬼缠上，她请我帮她找一个人。
野鬼居然敢找驱鬼师帮忙，这倒新鲜。
凌晨三点的街道稍显空旷，我提着两罐啤酒慢悠悠地走着，狭长的小巷子里只有脚步声。
走到一盏路灯底下，我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有个人影从电线杆后冒出头，慢慢地走到我跟前站定。
头顶老旧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地上只有我的影子。
才搬来这里一个星期就被小鬼缠上，我觉得自己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大眼睛小姑娘，有些头痛。
「你跟着我干嘛？」
小姑娘站在她面前，言辞恳切，「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野鬼竟然会找驱鬼师帮忙。
我没心思陪小鬼玩，摇摇头就要走，「我只会抓鬼，不想魂飞魄散就离我远一点。」
小姑娘拦住她的去路，有些急切地抓着我的袖子，「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未了，求求你帮帮我！」
我甩开她的手，「阴间客不理阳间事，你既然已经死了，还是尽早投胎比较靠谱。」
「你抓鬼不就是为了钱吗？我也可以给你钱！」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
「是真的！」小姑娘急于向她证明，「我叫许安安，你可以上寻亲网站搜到我的信息。」
我将信将疑地打开手机，刚在搜索引擎上打出「许安安」三个字就跳出某寻亲网站「重金寻女」的帖子。
我点开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高清大头照，照片上的女孩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得格外灿烂。
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赶紧站直身体，露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
许安安脸上流露出欣喜，「那你愿意帮我了吗？」
我看着帖子底部黑体加粗的「酬金三万」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许安安忐忑地盯着她。
我大学刚毕业，一次性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现在手头还真没有什么闲钱。这三万块钱看在眼里简直像在冒着金光。
我终究没有免俗，在金钱面前弯下了腰，但她还有件事情没搞明白。
「你已经死了两年了，他们为什么还在找你？」我纠结了半天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许安安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苦涩，「他们以为我还活着，一直没放弃找我。」
「求求你帮帮我吧，事成之后我就告诉你我的尸体埋在哪，你带我的父母去找我的尸体，他们会给你钱的。」
我的小破出租屋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过来坐啊！」我拍拍屁股旁边的空位，抬手招呼许安安。
许安安略显拘谨地挨着我坐在那张二手沙发上。
「喝点？」我递给她一罐啤酒。
许安安连连摆手，「姐姐，我未成年！」
我睨她一眼，「你今年十九。」
许安安愣住了。
其实变成鬼之后就对时间没概念了，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她也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那也不喝。」许安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我兀自灌了口啤酒，买的时候是冰镇的，到这会儿已经成常温的了。
「啧，还是冰镇的好。」她皱着眉，又抿了一口。
许安安撑着下巴看她，「姐姐你为什么要当驱鬼师啊？」
「因为我讨厌鬼。」我笑得阴森森的，「特别是像你这种爱缠人的小鬼。」
许安安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
我生来就能看见鬼，天生就要和鬼打交道的人，不做驱鬼师又能做什么呢？
「你还有家人吗？」我看向许安安。
「有的，还有爸爸妈妈。」提起父母，许安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
「我爸爸妈妈是靠卖包子把我养大的。」许安安靠在椅背上，眼神带着眷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许安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小时候调皮把沙子撒进面粉里玩，被我妈拿擀面杖追了三条街。」
「我妈打人可疼了！」
许安安的嗓音染上哭腔，脸上的表情也是在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许安安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哭着，滑稽又可怜。
我不擅长安慰人，她只好靠过去拍拍小姑娘的肩膀。
等许安安平静下来，我才开口问她：「所以你要找的人是你的父母吗？」
「不是。」许安安摇摇头，「我要找的人是我的老师。」
我觉得许安安真挺有意思的。
自己是只野鬼，偏偏上赶着找一个驱鬼师帮忙。明明和父母感情那么好，费了那么大劲求她帮忙却是要找一个老师。
「我的老师叫郑裕才，你听说过吗？」
许安安笑起来，明明看起来纯真可爱，却叫我无端发冷。
「不认识。」我摇摇头，默默搓搓手臂，「你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他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啊。」
许安安笑得天真而美好，再没有一点刚刚那样奇怪的感觉。
「我们要去哪找他？」我吸吸鼻子。
现在是七月末，学校已经放暑假了，郑裕才也不会在学校。
「去他家。」
「你知道他家在哪？」
「不知道。」许安安耷拉着脸，「所以我才要找你帮忙去问问啊，别人都看不见我。」
我点点头，打了个呵欠，「那我们明天去你们学校问一问。」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扑，伸手按灭了灯，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我先睡觉了，晚安。」
「姐姐晚安。」
三秒后……
「你能别站在我床边看着我睡吗？瘆得慌……」
许安安乖乖挪回沙发上坐下， 「姐姐晚安。」
翌日一早，我就被许安安从床上拖起来，呵欠连天地跟着她出门了。
早起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吃早餐，一人一鬼走在清晨的街头，脚步悠悠分外惬意。
我嘴里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问：「你们学校叫什么来着？」
「海市第一中学。」
「重点中学？」我偏头看她，真心实意地夸赞，「你学习不错哦！」
一中是海市最好的中学，能进这所学校的孩子不是家里有钱就是学习贼好。
很显然，许安安属于学习贼好那类孩子。
「那是当然！」许安安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从小到大考试都是前三名哦，二模那回还考了全市第一呢！」
我颇为意外地挑起一侧眉毛，没想到许安安这么厉害。
「你爸妈很为你骄傲吧？」
许安安笑了一下，「我爸说这辈子就想看着我出人头地。」
说着说着，笑容忽然变得落寞。
我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你不想见见你爸妈吗？」
许安安摇摇头，「不见了。」
我只当她是害怕留念，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见也好，找到你老师后就安心投胎去吧。」
许安安笑了笑没说话。
暑假的高中校园空无一人，只有门口保安亭里打瞌睡的大爷在值班。
我谎称是郑裕才从前的学生，从大爷嘴里套到了郑裕才的住址。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我似乎看到三万块钱正在向她招手。
和保安大爷告别后我却并不急着走，绕了一圈站在一处矮墙前。
「姐姐你干嘛？」许安安皱眉看向她，似乎是不赞同她的举动。
我摩拳擦掌，「你不想看看你的母校吗？」
许安安摇摇头，「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我说着话，助跑两步，三两下就爬上了墙头。
「诶！」
许安安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就已经跳到围墙里了。
许安安没办法，只好跟进去。
一人一鬼在偌大的高中校园里乱逛，许安安穿着这身校服走在学校里倒真像一个普通学生，丝毫没有违和感。
我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诶，你那位郑老师还是市优秀教师呢！」
我扒着教学楼前的宣传栏，脸凑近看上面的照片，在一张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照片底下找到了「郑裕才」三个字。
旁边还用硕大的粗体字标注着「市优秀教师」。
「这位老师看起来就很儒雅，难怪……」
我正说着，突然感受到一股暴涨的阴气。
许安安是鬼，鬼自然有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