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审讯室,此刻我对面坐着一个样貌清纯,不过才18岁的女孩。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很难将她和杀人罪犯联想到一起。
做刑警十几年,我经手过无数起刑事案件,许可是我接触过年龄最小,最无人性的一个杀人犯。
因为她杀害的是她朝夕相处的亲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吗?」
「嗯。」
「你杀的可是你一家人!」
原以为她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家庭缘故,一时糊涂才将一家人残忍杀害,但当看到她如此淡定的坐在对面回答每一个问题,我很难压制自己的怒气。
刑警的职业身份告诉我应该理智,我冷静道:「你看上去不像是知道错了的态度。」
「我没错!」
平淡如死水的女孩突然情绪激动的喊道,我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短路。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女孩又情绪激动的哭喊了几声,带着镣铐的手腕狠狠地朝自己腿砸了几下,痛苦的将脑袋埋在双肘之间。
我和记笔录的同事相互对视了几秒,眼前对方突然失控的状态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
我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冷静,语气也相对和缓了些:「许可,请配合我们工作,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大可以说出来。」
过了几秒,等对方稍微冷静了下来我才开始接下来的工作提问。
「许可,你一共杀了四个人,这点你有要辩解的吗?」
对面抬头似乎一愣,又像想到什么,缓缓的点了点头。
是的,准确来她害了四条人命。她的表哥、父母,以及那未出世的弟弟。不提及职业,我个人很难相信一个正常人,会在本人清醒的状态下去做这种惨绝人寰毫无人伦道德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小女孩。
当然在进行最终判决之前,我们也会真的对她进行精神诊断。
「我们从你杀害的第一个人开始,许可,为什么杀害你表哥?」
就在前天,我们收到一通举报电话,拿起听筒开了免提,对面男人和女人泣不成声,支支吾吾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许可的舅舅和舅妈。
我和同事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是一栋自建的三层小别墅。除此之外,负一层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地下室,许可表哥的尸体被藏在堆满废弃报纸的陈年木箱里。
别墅区内外干净敞亮,直到负一层,我被眼前阴暗的环境震惊到了。
泛黄光线照射之处依稀可见漫天灰尘,在仅有一扇通风窗户的条件下室内格外压抑沉闷。这样的环境明显不适宜居住,但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摆放着一张老式木制床和坐便椅,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显然这里曾经居住过老人。
除此之外这里仅放置一些很有年代感的木制柜子和箱子,看样子是70年代之前制作的。
但当前首要任务是查看尸体,我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陈年的木箱,一阵阵腥臭的味道涌上鼻头。
尽管已经着手无数刑事案件,对于各种腐烂尸体的惨状也已经麻木不仁,但不得不承认,人从生理上的排斥是难以抗拒的。
木箱中被各种老年报纸拥簇的男孩,几乎一半身子被掩盖,只露出惨白的脑袋。男孩面容还算完好,冰冷的尸体在炎热和封闭的环境下渗出液体气泡,死者应该没死多久。
工作人员带上手套协助展现现场。
「这两天有什么人到家里吗?」
我端详着死者样貌,男孩不过十八九,身子在狭窄的木箱蜷缩着,目测一米七几。
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一名死者,男孩身上没有太多残留的血迹,只是侧颈和喉咙上方被插中两刀,虽刀刀致命,力道却不重,由此可见凶手是名女性。
夫妻两虽被隔在警戒线以外,但再次看到儿子惨状,溃不成声。
男人稍微冷静一些,哽咽答道:「这两天到家来的也就我姊妹几个,我老婆偶尔和她们聚在一起玩玩小牌,几个孩子从小到大都会在一起玩。这不几个孩子高考结束,正好又聚在一起。」
男人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唰白。
丈夫话似乎点醒了女方什么,女人蓦地挣脱男人圈着自己的手臂,发了疯的喊道:「是你姊妹的孩子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那一家子没几个好东西!那扫把星给我唯一的儿子害死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女人的脸像一张被捏皱不堪的纸团,哭的不能自已,也不管什么场合自顾蹲着开始大骂。男人脸色很难看,但也只是原地抚着额头崩溃。
「亲属请您冷静,这边还处于调查中,请您冷静配合,不要影响我们警署办案。」
我瞥了一眼身后乱成一锅粥的家属,向同事递了个眼神,示意先将两人带回警署。
「死者死亡时间不到48h,天热,加上地下室和木箱子封闭这才加快尸体发臭。」
法医用仔细查看死者伤口,低声说了句。
我正准备命人先将尸体运回,口袋手机突然震动。
「李队!一女孩来警署自首,说是将一家人杀害了!似乎和你今天接手的命案有关!」
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面色惨淡的女孩,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那么一点悔意。
「表哥是我杀的,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杀他,这个问题我回答可能需要些时间。」
许可低着头,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又缓缓抬头面无波澜的看着我。
我很难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杀了人能如此淡定,杀人从她嘴里说出,就像是不小心拧掉了洋娃娃脑袋。
「那我们先回答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杀死表哥的?」
「用刀。」
我沉默,下巴微微扬起,示意对方继续。
「姊妹几个难得聚在一起,玩起儿时常玩的捉迷藏。我躲在木箱子里,当他打开木箱子时从里面站起来,用削苹果的刀刺破了他的喉咙,他瞪着我,我不确定他死没死,又在他侧颈补了一刀。」
许可的描述和死者症状相符。
「下一个问题,你用旧报纸遮住了表哥的身体,还偷了对方钥匙将木箱子上了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蓄意谋杀,并且有意掩盖罪行?」
「嗯。」
陈可又低下头,有意无意地抠着参差不齐的指甲。
「虽然没有犹豫,但多少有点害怕,所以想着给他藏起来。」
害怕?我忍不住冷笑,陈可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十八线演技不足的演员,一脸冷漠的念着深情的台词。
「还是那个问题,谈谈原因吧,为什么杀表哥?」
接下来的故事很长,也很短。
长到陈可似乎讲述了所有和表哥在一起让自己不适的日子,也短到记笔录的同事只在本子上简短的记录了几个词。
我简单的总结了下,大致也就是许可嫉妒舅舅家庭条件好,外公离世前更是将所有遗产分给了舅舅,其他三姊妹分文未得,舅舅生活富裕,几个姊妹却过着较为拮据的生活。
但这似乎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没太大关系,不足以构成她杀人的动机。
剩下提到她和表哥直接恩怨大概也就家族重男轻女、亲戚经常拿子女进行比较,造成许可心理失衡。
无论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一名刑警,在某种程度上我会觉得这些因素像是孩子间的过家家,但当看到许可在讲述过程中眼底的委屈,我觉得还是应该严肃的去思考这一动机是否成立。
尽管一切证据确凿,表哥的确是许可杀的,但了解罪犯的杀人动机是作为刑警工作的一部分。
「他作为姊妹几个唯一一个男孩子,总是得到格外的优待,就像舅舅和他的姊妹们一样。只是站在那,不用伸手,一切东西也会自然的先递到他手上。就连我最爱的外曾祖母也是。」
我很敏锐的捕捉到另外一个人物——外曾祖母。
这个人大概就是住在那破旧地下室的人了。
「你和外曾祖母关系很好吗?」
似乎是触及了她某个敏感点,陈可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躲闪,但反应过来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外曾祖母也偏心你表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