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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剂生效后,女孩不再扭动和呻吟,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我举起手术刀,在她平坦雪白的腹部上划过。助理医生熟练地拉开刀口,完整的肠组织展现在面前。

直肠的交界处有一个明显的创口,一个小指粗细的黑色物体探出头,在灯光下闪现着冷冷的金属光芒。

接过剪刀,我小心翼翼地在创口上剪出一个两公分左右的横向切口。护士这时递过肠钳,我摇摇头对护士说:“给我组织钳。”

那个黑色物体比我想象的还要长,足有十五公分。当它被夹出来后,我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护士帮我擦着头上的汗,接下来我们的工作虽然麻烦,但是最危险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手术结束后,我呆呆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

“薛医生,你没事吧?”护士长关切地问,“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苦笑了一下,完全没有注意护士长的到来。刚才离开手术室时我看到了护士们在窃窃私语,没想到连护士长也被惊动了。

不过也难怪他们诧异,这种程度的手术对我来说本该是小菜一碟,身为全市规模最大,条件最好的医院的新星,搞得如此疲惫不堪,难免会被人关注。

“谢谢,我没事。”我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个女孩受伤的原因让我有点心神不宁。”

“我听说她是被椅子炸伤的。”

我点点头,“是那种可以升降,下边是四个滚轮的椅子。螺丝扎穿了直肠,要是劲力再大一些,伤及别的器官,性命就难保了。”

护士长发出啧啧叹息:“你说现在的产品质量真要命,就连椅子都会爆炸。对了,咱们医院的这种椅子也挺多,你是不是在担心……”

我摇了摇头:“患者家属的情绪稳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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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护士长挥了挥右手,“他们去找厂家的晦气了,据说还联系了记者。那女孩也够可怜的,下个月就高考,肯定是参加不了了。”

“是哪家厂商生产的?”

“狮魂公司的,没想到老牌产品也靠不住。”护士长愤愤不平地说。

狮魂?我的心沉了一下,做手术时隐隐约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女友夏苏南就在狮魂公司当行政主管。

出了这种事故,接下来会很麻烦。伤者肠道里的螺丝虽然被取出,但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万一闹出人命,事情就不可能轻易了解。

我越想越坐不住,借口上厕所离开了。

夏苏南的手机始终打不通,估计正在焦头烂额。

每次向她提起结婚的事,她总以事业正处于关键时期为借口推辞。

夏苏南经常向我描述公司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声称很多人在觊觎她的位置,自己稍有疏忽就可能被排挤下去,还是维持单身状态最有利。

希望她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不过她要是因此被降职,甚至被开除,或许就会接受求婚……不,这想法太自私了,我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晚上我回到家中,发现夏苏南果然没有回来,手机仍然保持着无人接听状态。

换下衣服,我决定下厨准备晚饭。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她肯定会上火,菜还是要以清淡为主。打定主意,我系上围裙,开始做她最喜欢喝的萝卜肉丸汤。

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手差点被菜刀切到。

我关上燃气灶走进客厅,看到了恐怖的一幕:电脑桌前的椅子变了形,椅座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棕色的海绵宛如翻卷的肌肉,可憎地探出了蓝色的粗织布面。黑色的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有几个大一点的甚至扎进了墙中。

殷红的液体从天棚上滴落,我抬起头,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

我和夏苏南养的那只三色猫,像是个半瘪的充气玩具,挂在天花板上。不,准确地说是被十几厘米长的螺丝扎透了脑袋,钉在上边。鲜血正是从猫的伤口流出来的。

猫的脑袋已经变了形,双眼瞪得滚圆,似乎是至死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我早就对血肉模糊习以为常,但刚发生的一切,还是让我钻进卫生间呕吐起来。

夏苏南回来时已是深夜两点,她轻轻关上门,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

夏苏南所在的狮魂家具制造公司是件家族企业,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能够在时间长河中历经风雨洗礼,自然有过人之处,他们生产的家具除了质量优良,真材实料外,最令人称道的就是耐用。十几年前生产的家具,拭去表面的尘埃,和新买的差不多。

老板穆立人据说是祖传手艺的第七代传人,刚过天命之年,精明强干。去年他曾和妻子方雨参加了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他对主持人坦陈:自己并不担心产品的耐用会使销量降低。市场很大,一家公司再庞大,也不可能让消费者无欲无求。话语平淡,但言外露出股雄心勃勃的劲头。

主持人好奇地询问他们是凭借什么技术,能让家具如此耐用。穆立人笑而不语,他美丽的妻子接过话头:“诚心,恒心,以及信心。”

主持人不死心地试图让她深入谈谈,为什么几百年来已经成熟的技术,别的家具商依旧还没有掌握。

方雨用“祖上福荫”四个字轻轻带过。

当追问穆家历史的时候,穆立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主持人终于发现这似乎是触及了商业机密,连忙顾左右而言其他。

看得出,这对夫妻都非等闲之辈。我想夏苏南能在这家公司当上销售主管,绝非易事。

“回屋睡吧。”我察觉到客厅亮起灯光,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你在看什么呢?”

我似乎看到夏苏南在看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她的嘴角浮现着一种奇特的微笑。

“没什么。”她把书迅速地塞进皮包,“我洗漱一下就去睡。”

我有点纳闷,夏苏南从未在我面前做出这种仓皇的动作。

“真见鬼,今天公司来了一群难缠的家伙。”夏苏南转移话题似的嘟哝道,“一口咬定我们生产的椅子炸伤了人,非要见老板讨个说法。你知道,我们老板几个月前去外地扩张业务,总不能为了这种小事特地赶回来吧?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使用不当造成的爆炸。”

这话让我有些反感:“咱们家的椅子也爆炸了,猫被炸死了。”

“什么?琪琪死了?!”夏苏南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它现在在哪里?”

“我把它埋了。”我示意她不要吵嚷,“我没留下来,免得你看了伤心。”

“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夏苏南恼火起来,“你埋在哪里?带我去!”

见她真的要夺门而出,我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我特地开车把它埋在临海的山上,环境不错。现在很晚了,你要真想看明天我带你去。”

夏苏南奋力挣扎了着,直到我低声而严厉地要她不要胡闹,这才木然地重新坐下,喃喃自语道:“椅子怎么会爆炸?”

“我还想问你呢!”我指了指放在门旁边的椅子残骸,“这把椅子是你们公司生产的,你最好明天带着去检查一下原因。被椅子炸伤的那个女孩,恰好是我的病人。”

“这么巧?”夏苏南马上来了精神,“她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但即便不落下残疾,心理上的阴影在所难免,要想恢复至少也得几年。”

“我知道你这个神医出马,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夏苏南抓住我的胳膊晃来晃去,“怎么还黑着脸,还在生气啊?好吧,我不该发火,对不起。”

“你回来后先是为猫发火,接着又为公司忧心,怎么唯独不考虑我?”我心里不太好受,“幸好椅子爆炸时坐在上边的不是我,否则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呸,乌鸦嘴!”夏苏南做了个可爱的鬼脸,“你不是好端端的吗?”

我刚要开口说什么,电话响了起来,“什么?”我有点不敢置信,“好的,我这就过去。”

“又要去医院?值班医生都是摆设吗?”夏苏南看着我双眉紧皱。

“有一家网吧的椅子发生了爆炸,医院那边都忙翻了天。”我边穿衣服边说,“你祈祷吧,千万别又是你们公司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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