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的肩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色的小孩掌印。
当晚我便梦见一个小女孩将我摁进水中溺死。
第二天,隔壁搬来了一户新人家。
他们的女儿和溺死我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连她搭在我肩上的双手,都与那双黑色掌印严丝合缝。
我睁开眼睛,发现天花板的花纹有些变化。
角落里好像多了一丛矮小的、短短的海草。
但我最近忘性很大,记岔事情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我双肩上的黑印。
黑色的、形状约莫是儿童大小的,手掌印。
像是有个小孩站在我身后,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搓了搓,发现不是纹身,也不是颜料。
但我脑子里空空如也。
是昨天在海里?还是在沙滩上被小孩恶作剧了?
「叮——」门铃打断了我的发愣。
我明明记得之前的门铃应该是「滴——」。
我还用这个音调随口哼唱了一首滴滴歌,发给了朋友。
难道物业上门改了门铃的铃声?
我抓起手机,给朋友发了信息:「你记不记得我公寓的门铃?我唱过给你听。」
「叮——」门铃又响了一次。
我划拉着屏幕走到门后,猫眼里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
是我认识的房屋中介杨云,在公寓楼下上班,这个公寓也是她介绍给我的。
我拧开略微生锈的球形门锁。
奇怪,我记得以前的房间门是按压式的门把手。
「早上好!昨晚休息得怎样?」
她递给我一个开了的椰子,热情问道。
「还行吧,昨天玩得太累了。」
我扭了扭脖子,疲惫地回道。
「今天你可要注意安全,再别和昨天一样了。」
她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
我的困惑再次到达巅峰。
「我?我发生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我揉揉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
「昨天你被浪卷到海里了!这怎么能忘!我拼了命把你拉回来。」
杨云瞪大了双眼,语气颇有些焦急和不善。
我凝神想了一阵,一些破碎的记忆在脑中闪回。
确实有一些海浪、救生圈、杨云拉着我的手、沉浮在齁咸海水中的片刻记忆。
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还好不好。」
杨云羞涩地摆摆手,披肩从肩膀滑落下来。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抚上了她的双肩。
杨云肩膀上,也赫然印着两个黑色的小孩掌印。
她不自然地拂开了我的手,把披肩拉回了肩头,并用手紧紧拽住了。
「你这个,你知道怎么弄的吗?」我盯着披肩问道。
「纹身贴呀,我女儿就喜欢给我乱贴。」杨云语气随意,但我并不相信。
没再多问,我向她告别后关上了门。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朋友给我回复了一个mp4文件,我点开。
「叮叮——叮叮叮叮——」一个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那是我的声音,但我却觉得陌生无比。
我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多出来的那丛小海草。
一种古怪的恐惧从我心头漫了上来。
无论是海草、门锁、门铃、杨云,甚至是我和她肩上相同的小孩掌印。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连窗外的鸟都直勾勾盯着我,一声不啼,似乎在监视我。
我重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我发现天花板角落的小海草不见了。
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时,也找不到那两个掌印。
瞥了一眼门口,门锁是按压式的。
我抄起手机翻找和朋友的聊天记录,重新点开mp4文件:
「滴滴—滴滴滴滴——」
我长吁一口气,庆幸刚刚发生的所有古怪只是一场梦。
我又回到了现实生活。
只是瘫坐在沙发上时,我发现窗外那只鸟,依然沉默地盯着我。
我装作没有看到它,自顾自地站在窗边欣赏海景。
今天雾小,海边的人都依稀可见,大多是家庭式度假,家长三三两两躺在沙滩的太阳伞下,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嬉闹。
不如趁此机会泡个澡,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打定主意后,我走进浴室,给浴缸里铺上了一次性塑料,拧开了水龙头。
热水很快便蓄满浴缸,我把毛巾和啤酒放到小托盘上,架在了浴缸两侧。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将是一段美美享受的时光。
我蹲在浴缸外,低头在手机上挑选待会观看的下澡剧。
浴缸水面清澈,我很快便看见,我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四五岁左右,并非白脸红唇的女鬼形象。
更不是凶神恶煞的恶灵模样。
圆圆脸,梳着双马尾,穿着现下小孩界最流行的公主蓬蓬裙,歪头看着我,满脸纯真的好奇。
似乎想看我手机上正在播放的日剧。
但我没有听到任何走路的声音,也没有门开关的动静。
甚至,我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人是鬼。
可惜也不需要知道了。
下一秒,小女孩将我的头死死摁进了浴缸里。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手发力扒住了浴缸边缘,想借力直起身子。
却有两只柔软又皱巴巴的小手飞快地缠上了我的双手,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至全部卸力。
但我头上还有一只死死压制的手。
莫非有两个人?
但我已经无法细想,经过刚才的蛮力对抗,我有些支撑不住。
水涌进了鼻子。
我不敢相信,这是小女孩的力气。
水涌进了嘴巴。
我不敢相信,在挣脱了一个古怪的梦后,我竟将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在公寓中。
水涌进了我的胸腔,侵占了最后一丝氧气。
再睁开眼睛时,我依然躺在床上。
天花板的角落里,小海草在摇曳。
卫生间的镜子前,小孩掌印清晰可见。
窗外的鸟,依然盯着我。
原来刚刚只是一个打瞌睡时做的噩梦。
第一次在梦境中感受到如此真实的濒死体验,我有些后怕。
握住手机时,mp4文件被再次点开:
「叮叮——叮叮叮叮——」
听起来甚至有些顺耳。
可能前阵子压力太大,有些事情的记忆错乱了些。
我宽慰着自己。
妈妈恰好打来电话:「囡囡,最近怎样?」
犹豫再三,我还是和妈妈倾诉了这个梦,以及肩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掌印。
「囡囡,你可能惹了好朋友。」妈妈凝重说道。
「你可能遇上了调皮的小鬼,想和你玩一玩。」妈妈解释道。
我的头皮隐隐发麻,哪有人把死一死当玩一玩的!
不过对方是鬼,好像也可以理解了,不过是最无聊的死一死而后已嘛。
「那怎么办呢妈妈?」我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
「你找个寺庙,替她请一盏灯,拜托师傅替你诵经吧,把她送走就好了。」
妈妈熟练得仿佛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妈妈,你经常,处理吗?」我迟疑地问。
「呃,从小吧。」妈妈的回答很短,却令我震撼不已。
「从有记忆起,我就能看到好朋友。」妈妈叹了口气,还是解释了起来。
「我们的祖上,就是落阴娘,母系家族世代都是。」
「落阴娘替人落阴,俗称代阴。就是受人嘱托,去阴间看看他们的亲人,问清楚未竟的遗言,或者问问冷暖需求,家里人好在阳间烧了送过来。」
「新中国成立前还能靠这手艺混口饭吃,建国后规矩多了,不准民间装神弄鬼,很多手艺都失传了,到你姥姥那一代,已经和普通人差不多了,只是,我们永远都能看到好朋友。」
「你出生的时候,我找了大师把你的天眼关上,就是希望你能摆脱这种东西,和普通小孩一样快乐成长,没想到,你还是被缠上了。」
说完,妈妈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妈妈,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去庙里供灯。」
第一次知道家族秘辛,我有些不知所措。
挂上电话后,我才开始消化起妈妈说的话。
落阴娘?建国?天眼?见鬼?
这似乎是灵异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词语,居然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挤入了我的现实生活。
我拍拍脑袋,环顾了一眼公寓四周。
昨晚换下来的泳衣还没有洗,和泳帽泳镜一起湿漉漉地堆在卫生间的盆里。
门口的洞洞鞋底沾满了细沙,是昨天在海滩上留下的。
装着大浴巾的双肩包还没有整理,防晒霜等细碎的瓶瓶罐罐从包里掉落到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