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京圈佛子爱我如命。
可他们不知道,祝虞爱的不是我。
而是我的气运。
我根本不是活人。
只是祝虞养在身边,被他吸取气运的小鬼。
清晨,我如往常一样,被女佣推下楼进餐。
不料楼下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啧啧啧,老东西过得真阔啊。」
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
她正摸着楼下的赤金盘龙柱,啧啧称奇,艳羡中流露出一丝嫉恨。
「哎,祝海富到底做的什么生意,这么挣钱?」
「哼,怕是早忘了我这个前妻吧!」
听到轮椅摩擦地面的响声,她转过头看到我,明显一愣。
旁边的女佣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
她脸色一变,错愕道:「这瘸子是我儿媳妇?搞错了吧?」
妇女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
「再怎么说我家小虞现在也是京城太子爷啦,要什么样儿的没有,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客厅立时鸦雀无声。
旁边女佣拉了拉她的袖子:「女士,您别说了……」
妇女啐一口:「咋的,一个瘸子还金贵得不能说了?」
「告诉你,虽然我已经跟祝海富离婚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他祝海富现在娶了谁,我都是这家的女主人!」
挑剔的目光像利剑一样把我贯穿。
女佣求助地看向我,面露难色。
「祝夫人,这位是郑秋芬女士,是老爷的……前妻。」
「老爷请她来,是看风水的。」
我想起来了。
前几日听女佣们私下议论,说祝家祖坟出了怪事。
上上下下十几块墓碑齐齐裂开,坟场方圆几里的土,莫名其妙变成血一般的鲜红。
就连墓旁种的一松一柏两棵子女树,也在某个雨夜被惊雷劈折,大大的不吉利。
坊间传闻,是祝家做了不地道的事儿,亏了阴德。
而祝海富的前妻郑秋芬,恰好略懂风水堪舆之术,这才把她接来京城问问看。
郑秋芬重重地冷哼一声:「沈灵缔是吧,你老公祝虞是我亲儿子,说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妈。」
「照我们那儿的规矩,儿媳妇第一次见公婆,要恭恭敬敬下跪磕三个响头才能改口的。」
「我谅你腿脚不灵便,你就先改口叫妈吧,叫到我满意为止。」
她一口气说完,冷冷斜睨着我,摆明了要给我下马威。
我眨眨眼睛。
「怎么,哑巴了?」
郑秋芬龇了龇牙,「还是你看不上我这农村老太太?」
我正要摇头,一个身影就大步走了进来。
「郑秋芬,再闹你就给我滚回去。」
赫然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风投大佬祝海富。
后面紧跟的,则是祝家小少爷,神秘出家后又还俗的京圈佛子,祝虞。
「先生,少爷。」
女佣们纷纷朝两人行礼,祝海富脸色铁青,却又碍于众人生生压下了火。
「我闹什么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闹啦?」
郑秋芬是个地道的农村泼妇,登时撒起泼来,「祝海富,你个没良心的,当年娶老娘的时候还是个穷小子,现在发达了就想把我蹬了!告诉你,没门儿!」
祝海富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她顺势直接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一片鸡飞狗跳里,祝虞第一时间跑来我身边。
「灵缔,我妈她脾气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摇摇头,静静地望着他。
十指翻飞,一点点打出手语。
「你妈妈好像不喜欢我。」
「她嫌弃我是个瘸子。」
「还有,我也没办法叫她妈妈。」
祝虞低头,看了看我空荡荡的裤管。
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喜欢你就好。」
我又点点头,习惯性抚摸了一下祝虞送我的佛珠,冰凉温润的手感让我心情稍定。
其实对我来说,能得到祝虞的喜欢,就足够让我受宠若惊的了。
何况我是个瘸腿哑女。
只是。
我的腿,是怎么断的来着?
还有……
「我明明记得我之前是会说话的。」
我难过地看着祝虞,「可为什么现在,我变成哑巴了?」
我费力地张开嘴巴,一字一顿,试图发出音节。
却只露出黑漆漆的,空无一物的口腔。
郑秋芬在祝家住了下来,十分理所当然。
她指挥着,把家里上上下下的家具都挪动了一遍,弄成个「招财聚气」的好风水。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一天天虚弱下来。
可能与郑秋芬变本加厉的挤兑有关。
「灵缔下来了?」
一看到我从楼上下来,她笑着招呼我,「快吃吧,我们还给你留着点。」
桌子上,是吃剩的残羹冷炙。
我家佣人都不会吃的东西。
我深深皱起了眉头。
「还有啊。」
她貌似一脸关切,「我听说残疾人不活动,血管会堵塞的。」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洗碗吧。」
她粗短手指一指,厨房的锅碗瓢盆杂乱地堆在水槽里,「我今天特意交代不用洗碗了,正好留给你洗。」
我微微一愣,有些无措地看向沙发上的祝虞。
可一贯袒护我的祝虞,只是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灵缔,我妈说得也有道理……」
一贯亲切和蔼、宛如我半个父亲的祝海富,更是漠然地扭过了头。
我有些茫然。
……为什么我总感觉,自从郑秋芬来了之后,祝家父子都对我冷淡了许多。
但这种冷淡不是高高在上的鄙视。
更像是利用完什么之后,把毫无价值的东西一脚踢开的不耐烦。
脑子乱糟糟的。
我屈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轮椅扶手。
这是在呼唤我养的萨摩耶。
吃每顿饭之前,我都要叫它一次,看看佣人有没有忘记喂它。
只是今天我一连敲了好几下,也不见那团毛茸茸的雪色身影奔向我。
我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哎呀,灵缔,忘了跟你说了。」
郑秋芬笑吟吟地,「你那个大白狗啊,今天被你祝叔叔送走了。」
「这狗凶得很哦,我给它喂东西的时候差点被它咬到,哎呀,吓死人了。」
她夸张地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么凶的狗狗,可不能留在家里。」
可是雪绒很乖,从来不会咬人。
那天晚上,我在后院找到了雪绒的尸体。
七窍流血,分明是被毒死的。
从满月就开始陪伴我的小狗,浑身泥泞血污,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臭气熏天的污水沟旁。
心脏突然一阵绞痛。
我登时眼前一黑。
我缠缠绵绵病了许久才好。
出乎我意料的是,祝虞和祝海富都对我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简直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
源源不断的珍贵药材、顶尖医生送进我的房间。
我却只感到隐隐的违和感。
他俩是不是对我……太上心了?
上心到,不像是关心一个病人,更像是……修补一个易碎而极珍稀的物件。
直到我大病初愈,我才得知:
在我生病期间,祝家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
近期才有微微好转的趋势。
这天,当我被女佣推到花园晒太阳时。
远处一对拉拉扯扯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京圈太子爷。」
花木扶疏的小径尽头,小鹿一样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像来自森林的精灵。
「那你为什么出家,又为什么突然还俗呀?是有了心上人吗?」
女孩子歪着头看他。
祝虞背对着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却眼睁睁看着向来清冷自持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无奈又亲昵地点了点女孩子的额头。
我愣愣地看着,呼吸一点点收紧。
胸闷得厉害。
祝虞与我是隐婚。
这些年来,随着祝家在京城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想给祝虞牵线搭桥,但都被祝海富轻飘飘挡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祝虞放着那么多健康活泼的女孩子不要,偏偏娶了我。
可祝虞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身处这样的圈子,他从未与任何女人牵扯不清。
他越是洁身自好,现在同那个女孩子的亲密,就越是让我警觉。
而不远处,祝海富和郑秋芬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笑闹。
阳光炽盛,勾勒出四人其乐融融、亲如一家的影子。
而我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我默默转动轮椅,又回了别墅。
可这融洽的关系并没有保持很久。
当晚,我路过紧闭的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剧烈争吵声。
「……我不管,你赶紧把那瘸子弄走,看见就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