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大成后，
我回到了拐卖我的小山村。
那里的女人有千百种死法，
殴打、溺死、活埋、难产……
她们死后，都成了厉鬼。
被沾了迷药的毛巾捂住口鼻时，我没有反抗。
一路颠簸，货车在一个水塘边停下来，癞子头把我们赶下车，清点完人数咕哝了一句「这批妞还挺顽强」。
我第一次来时，因为路上恶劣的环境，死了三个人，他直接把人扔进了这个水塘里。
这次来，我要送癞子头一份「大礼」。
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是拐卖女孩的中间人，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黑山村地界上空的怨气瞬间暴涨，遮天蔽日。
如果有道门大能在此，不必起卦，一眼就能看出——
此地七日之内，十死无生。
天边隐隐有闷雷翻滚，却迟迟没有落下，我心里冷笑。
自从西王母重掌天界，天道对女鬼报仇都宽容了许多。
既然天道不公——
那就把它变成母的。
我们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待了一天一夜，癞子头打着手电筒进来，猥琐的目光转了一圈，指着我说：「就你了，跟我出来。」
不枉我特意从二师姐那里新换了一具皮囊，瘦弱、乖巧、无害，不谙世事的小白花，是他们这些人最喜欢的。
一路上，癞子头不停地用手去挠脖子。
他背后趴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女鬼，不停地往他脖子上吹气，不痒才怪。
他把我带进一间小屋，屋里的陈设只有一张床。他把我往里一推，反手锁上门，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嘿嘿笑着：「来了这就别想跑了，老实点，少受罪。」
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期待我像以前的那些女孩那样，惊慌、无措、挣扎、痛哭……
不好意思，要让他失望了。
我面无表情：「哦，你背上有个人。」
「你瞎说什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往我脸上招呼。
「杨翠花，去年被你拐来黑山村，她企图逃跑，被你抓回来，殴打致死。」
癞子头的巴掌停在半空，从微微颤抖变成了大幅度的抖动。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
「当然是——鬼。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向你们索命的恶鬼呀。」
杨翠花裂开到耳根的嘴里发出惨烈的嘶吼声，手臂以不正常角度弯折着，紧紧攀着癞子头，一张嘴，咬下了他的半个耳朵。
「刘佳佳，今年被你拐到黑山村，因为环境恶劣哮喘发作，你认为她卖不上价，就把她活活溺死在水塘里。」
「滴答——」
一滴水滴在癞子头脸上，他被咬掉耳朵痛晕过去，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全身浮肿的女鬼，辨认不出五官的脸上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然后，撕下了他的一条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
「于欣然、许湉湉、赵雪……」
我每念出一个名字，就会有一个厉鬼从地下，从墙壁，从天花板里钻出来，扑上去撕咬癞子头。
这里曾经是她们的刑场，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让癞子头尝尝她们临死前的恐惧。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这场复仇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只剩下半个身体的癞子头，还在顽强地往门口挪。
可他忘了，门，是他自己锁的。
他在距离门口半米远的地方，断了气。
大仇已报，执念消失的厉鬼变回了生前的模样，她们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手拉着手，消失在光里。
我打散癞子头的魂魄，撤掉房间禁制，就着地上的血往脸上身上一抹，尖叫着跑了出去。
癞子头的老婆钱娇抓住我：「小贱人鬼吼鬼叫什么？」
「有鬼啊！」
她不信邪，一推开门就和死不瞑目的癞子头看了个对眼，半分钟后，她也尖叫着跑了出来。
她瘫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才哆嗦着摸出手机打电话：「大哥救命啊！」
钱娇的大哥叫钱程，和钱娇一起负责联系买家，被村长收做义子，在黑山村很有几分威望。
他皱着眉头查看完妹夫的死状，开始审问我：「老实说，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进房间就晕过去了，刚醒来，就……就这样了。」我埋着头，不停地发抖，像被吓住了。
他狐疑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转，钱娇拉住他：「哥，你把她带走吧，我有点怕。」
钱程啐了她一口：「年纪越大胆越小，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能干什么？」
他没说的是，癞子头半个身体不见了，这么诡异的死法一看就不像是人做的。
最后，钱程拍板：「把这女的单独关起来，这批货先别找外面的买家，在村里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我被单独关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黑山村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枉死的厉鬼，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鬼修的「眼睛」。
我随手招来一个厉鬼，借着她的眼睛，看见了院子里发生的事。
有人上门说自己大儿子的媳妇上个月死了，想买个新的。
钱娇热情地拉住那人，两人左挑右选，拉出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
钱娇一巴掌拍在那女孩的屁股上：「这女的屁股大好生养，也不会像你那倒霉儿媳一样难产。」
女孩面色一僵。
这个女孩身上气息纯净得不似常人，甚至还隐隐带着功德金光。
这种命格除了容易被鬼觊觎肉身，应该一生大富大贵、平安顺遂，怎么会落到黑山村？
我师父灵虚子说过，这世上好人不多，遇见了就顺手救一救。
正巧，我招来的这个厉鬼就是那个买家死去的大儿媳。
她生孩子时难产，公公因为提前查了孩子性别，知道是女孩不想花钱，拦着不让送医院，导致一尸两命。
我对已经迫不及待的厉鬼说：
「去吧。」
于是钱娇看见，光天化日之下，刚刚还好端端说着话的买家，突然被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张着嘴倒在地上，眼球凸出，双腿蹬了两下就没了呼吸，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死鱼。
三天内接连目睹两个人诡异死去，钱娇疯了。
钱程来看她，她缩在角落里，胡乱挥舞着双手，冲着无人处大喊「有鬼」「别过来」。
不得不说，钱程的直觉很准，他还是怀疑我，临走前，给关我的房间上了三道锁。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我甚至没有去管那三道锁，直接穿墙而过，用钱娇的手机给钱程发了信息：「想救你妹妹，到黑山来。」
黑山村得名于村后那座黑山，那里埋着黑山村数代生下的女婴。
那些村民认为女婴死得越惨，之后生儿子的几率越大。所以这些女婴，大多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填入土里，窒息而死。
因此这里怨气冲天，白日不见阳光，一入夜更是阴风阵阵。
五年前我逃跑时误入黑山，尚未入鬼道，却有点点鬼火替我引路。
在这里，人比鬼可怕。
钱程一进山就看见被打晕扔在地上的妹妹，十分警惕地四处看了一圈，才背起钱娇。
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走不了了。
整座黑山仿佛活了过来，铺着落叶的干硬泥土变成泥泞的沼泽，沼泽里伸出无数白骨，要留下他的性命。
他有两个女儿，都埋在黑山。
「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两个女孩手拉着手拦在钱程面前，她们的脸一半腐烂得只剩下骷髅。
「滚啊！赔钱货死了也不安生！」
钱程甩不掉脚边的白骨，三角眼里射出怨毒的光，咒骂道：「不让我走，我就让你们魂飞魄散！」
他抽出两张符纸，迅速打在两个女孩头上，符纸无火自燃。他的两个女儿在火中挣扎，发出尖锐的哭喊，他抱着手站在一旁，像当初看癞子头「处理」我时那样。
没想到这钱程还有几分本事，我从隐蔽的暗处走出来，抬手熄灭了符纸的火，两个女孩躲到了我身后，向我告状：「他是坏人！姐姐打他！」
钱程戒备地又抽了几张符纸出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换回自己生前的模样，一步步朝他逼近：「我叫穆娴，五年前被拐来黑山村，逃跑时被钱娇抓到，交给了癞子头，他打死我时，是农历七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