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镇里有舞尸的习俗。
在家门口舞女童尸,家里的下一胎必是儿子。
为了保我妈下一胎是个男孩,我爸杀了我和小妹,把我们做成了人皮风筝。
后来,我妈真的生下了一个男婴。
可他们不知道。
那个男婴就是我。
家里没有男孩,是要叫镇上人看不起的。
为了这事,我爸妈大吵了几次,什么药也都吃了,结果第二胎还是个女娃娃。
「女娃娃太多,阴气重的呦!不仅是你家里,你婆娘那肚子也是。」
隔壁抱着两个大孙子的吴婆路过,晦气地摆了摆手。
这话,说的人没在意。
可听的人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我妈怀上第三胎的时候,我爸终于不再喂她吃求子的汤水和怪药了,而是开始鼓捣起院子里新买来的那一副风筝架子。
去年过春节的时候,小妹就向他要了一只风筝。
可当时,他灌了两大杯烧酒,突然发起了疯,砸了桌上满锅热腾滚烫的汤水。
那一晚上,隔壁是热热闹闹的团圆夜和鞭炮声。
我和小妹的屋子里,是一高一低凄惨的求饶和哭喊,几滴溅起的鲜血泼到了门帘上那张新粘上的福字,福字掉到了地上。
被几脚踩得碎了一地。
后来,她再也不敢要风筝了。
「阿娣啊!来……来来来,爸爸给你做风筝玩!」
我爸冲小妹招手,脸上是难得的笑。
小妹慢慢地走了过去,低着头,眼睛也不敢看那只被拼好了的风筝架子。
我爸摸了摸小妹的脑袋,把那只又粗又糙的手掌盖上去的时候,吓得她脖子一抖。
「你喜欢吗?爸爸特地给你挑的。」
「喜欢。」
要到了心爱的风筝,小妹终于笑了。
四岁的年纪,伤疤和疼痛好像都忘得很快,她抱着那只还没做好的风筝,吃饭睡觉,走到哪儿都得带着。
那几天,是她这四年来最快乐的几天。
我爸答应等起风了天气好了,就要装好那只风筝,带她去外头玩一遭。
那天来得很快。
做风筝的李师傅上门来了,他拿出了两块糖果,把我妹哄进了屋子里头。
我爸呢。
他就叼着烟,抵在屋子门口。
「嘭——嘭——」
大门被敲打得连着震了几声,门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
书桌前,我握着铅笔的手跟着颤了几下。
书写的动作越来越快。
许久之后,里头没了动静。
那扇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了开。
李师傅走出来了,他脱了衣裳,擦了擦汗,朝我爸说了几句。
我爸乐了,高兴地拿出了两包烟,又往里头塞了几张票子才递给了李师傅。
风筝做好了。
可我妹却不见了。
那间屋子里,只剩下那只被罩着麻袋的风筝,麻袋上,还沾上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污渍。
「妈,小妹去哪儿了?」
「闭嘴,少说几句。」
我妈捧着自己的肚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恐惧。
没过几天,屋子里头又多了一只风筝骨架。
这次,我爸妈吵得更凶了。
「你说好只做一个的!林东宇,你不怕咱家遭报应啊!」
清脆的耳光声传来,桌子边的板凳东倒西歪。
「臭婆娘别乌鸦嘴!一个哪儿够,万一这胎生出来还是个女的,我连你一块收拾!」
院子里淅沥的雨声盖不住争吵,门墙相撞的响动愈来愈大。
突然,骂声戛然而止。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抱着被子爬进了床底。
床底下,受了惊的老鼠往外逃窜,逃到门口,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吱吱呀呀地叫唤着。
「大妞,爸爸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门外传来了我爸的声音,他走了进来。
我抬眼看去,那双破旧的雨鞋下,拖着沾满了血渍和雨水的泥巴。
他一步一步地朝床边走来,直到膝盖磕在了硬木床板后,才停下。
接着,一股又湿又腥的气味瞬间冲进了床底。
「大妞,爸爸不喜欢玩捉迷藏……爸爸喜欢听话的孩子。」
沉沉的喘息从上方传来。
他抬起了脚,绕着床板开始往里走来。
我吓得不敢大声呼吸,用力弯下腰尽量把头埋进臂弯里。
「我数三下,你再不出来,后果你自己知道哦!」
声音越来越近。
而我却紧张到只能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
「三……二……」
突然,他停下了数数。
四周都静下来了。
雨也停了。
一股炙热的呼吸喷在了我的颅顶,他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狠狠地拖了出来。
「大妞,爸爸送你去和小妹待在一起怎么样?」
那天晚上,我被爸爸关进了那间搁置风筝的屋子里。
在里头,我看见了消失很久的小妹。
她睁着眼睛,可眼眶里又空又黑,她小小的脑袋就这样静静地挂在风筝上,原本扎在后脑的两个发揪已经散落开来,一缕粘着一缕。
风筝的后半段,是用骨架串起的皮肉,立在地上,还有些像田地里用来驱赶偷食鸟的稻草人。
爸爸问我喜不喜欢。
我没有回答,而是拉紧了他的裤腿,哭喊着求他放我出去。
直到他发了怒,用脚狠狠地碾住了我的胸口,我这才疼得松开了手。
屋子的大门死死地紧闭。
锁头挂在上面,不时地被大风吹得砰砰作响。
我又饿又怕,缩在了墙角,一直不敢抬头。
因为一抬头 ,就能看见窗外照进的月光之下,妹妹那张惨白可怕的脸。
好在,等我一觉睡醒,屋子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我挣扎着往外跑去,却被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风筝骨架给绊了一跤。
「大妞,吃糖吧!」
我昂起头,看见李师傅走到了我的跟前,他朝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又把手上攥着的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了我的面前,冲着我慢慢剥开了糖衣。
圆圆滑滑的奶糖掉进嘴里的那一刻,甜腻的奶味瞬间占据了我的口腔。
可甜味散去后,留下的,却是一股酸到发苦发涩的味道。
李师傅把我搬到了木板床上。
我的意识还清醒着,但再也无法操控身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根根锋利的骨架,在自己的皮肉里自由地穿行。
像是枯叶从树上脱落一般。
我的头,被很轻易地折下,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一旁。
两只眼睛还能看见自己被竖起的身子。
因为过于干瘦,骨架只要稍微一扭动,那层薄薄的外皮便会被毛躁的根刺给戳伤。
可李师傅一点也不慌忙,他熟练地操作着,就像是编织一条围巾那样老练。
很快,我就被摆在了小妹的身边。
比起她已经干枯了的身子,我倒还显得更加饱满了一些。
为了让我爸能一只手将我轻松地抬起。
李师傅特地选了一把细细小小的刀子,顺着皮肤的纹理,一点一点将我体内多余的肉块给撕扯下来。
最后,要处理的只剩我的那颗脑袋。
他将我的大脑托在手上,又随意地和那堆内脏丢在了一块。
这样,我的脑袋就能被轻易地按在风筝骨架的顶端,只要再用针线缝合,就不会掉下来了。
「和之前你家阿娣一样,挖出来的眼睛千万要在头七之前给丢远咯,不然等你儿子出生,还会找上门的。」
李师傅说着,把我的眼睛给扣了下来。
放在我爸手里。
我爸点了点头,将它们揣进了兜里。
可刚走出门,它们就跟着那盒装满了票子的香烟一起被拖了出去,从我爸的脚后弹到了屋外的墙角边。
「我的话可记好咯!」李师傅眯着眼睛,点着手里的票子,「舞尸要的东西过几天就开始准备吧,要舞上三天三夜,少一天也不行。」
李师傅走后,天上又开始下雨。
雨水把院子里溅出的血水给冲刷干净了,我顺着水流从墙角滚到了院子边的杂草丛里。
我爸摸了摸口袋,低着头似乎在找些什么。
直到越来越大的雨点落下,他皱着眉头,狠啧了一声才回了屋里。
有好几次,邻居家的黑狗都经过了我的身边。
它用乌黑又粘腻的鼻子使劲在我眼睛上嗅来嗅去,甚至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想要把我吞下。
幸好,我爸对村子里的每一只狗都十分厌恶。
黑狗来几次,他就赶几回。
后来,他干脆把黑狗摁在地上,几棍子给打死了。
和两年前一样,当时他也是用的那根棍子,把我抱回来的小狗给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