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篡位登了基。
他废了我的将军位,将我困在临昌寺。
问我: “将军真的甘愿伴了这山里的寺庙渡一生吗?”
我: “愿意的,愿意的。”
我骗他的。
他宋安礼一个废物都能做皇帝,凭什么我堂堂骠骑大将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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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燕衡边界赶到燕国皇都的时候,燕帝被迫禅位摄政王宋安礼。
燕国五位皇子在皇都菜市口接连被斩。
十三岁的七皇子也在里头。
我看着他被反绑着双手,眼神却坚毅得很。
旁边几个皇子已哭得不成气候,他却没什么反应。
好像要砍的不是他的头一样。
可我救不了他们。
我只能去皇宫看看能不能救下个不起眼的公主什么的。
我正欲转身,只见七皇子开了口: “将军,我的价值比皇姐皇妹多。”
我怎么不知道七皇子什么时候还学了鸟语。
可是会鸟语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我还是救不了他。
我掩了掩面罩。
他又接着: “我无母家,好掌控。将军用我…,便可名正言顺。”
那又怎么样,燕国后宫里头,没娘的小公主多了去了。
我看着那刽子手正往大砍刀上喷了一口白酒。
“我向往种瓜点地的生活。”
我能信你?
学春秋繁露、战策帝经的皇子甘愿做个平民?
我把七皇子劫走了。
我驾马拼命往城门口赶,城内只有几百人在身后掩护我撤退。
城外一里处便有我的几千精兵部队。
再远一些,还有几支精兵部队在等着接应。
“哐——” ,那支射过来的铁箭被七皇子用小盾挡了下来。
快要到城门口了,五米,两米。
我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提着我的残垣剑。
划过右边士兵的脖子,左手又立马接过来防御左边的攻势。
狗东西!
打不过我就打我的宝马!
我可怜的宝马啊!
白马的左前腿受了一剑。
啼了一声,更是发起疯来跑。
后面的追兵汹汹。
城墙上的弓弩兵已经架好了势。
跑出城门几百米远。
我的兄弟们从前方冲出来,终于来接应我了!
我把七皇子扔给我的左将蒋鹤春,嘱托他带把七皇子去岭东,并一定要留他一命。
他连连点头。
我往西北边跑,那边有我的好几支小部队。
能给宋安礼施个障眼法,拖上他好几天。
我的宝马又啼了好几声。
却还是不停下来,可能是知道停下来咱俩都得嗝屁吧。
当年捡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它跟我一样,有灵性有智慧。
离那丛林口还有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我的小马终是撑不住了。
“噗通”摔到地上。
我拔腿站了起来,向前看了一眼,又蹲了下来赶紧扯掉了面罩,用红缨枪扎着扔了好远。
“我可怜的马儿啊!”
小马的屁股中了一箭,银箭头泛着黑,几息便去了。
我哭喊了几声。
我又向前头瞥了一眼,大喊: “陛下,陛下,您可算来了,臣刚刚追着那些反贼,把臣的小宝马都赔进去了呀陛下!”
来人正是逼先帝禅位的摄政王宋安礼。
狗摄政王,怪不得出城这么顺利。
我谄媚地笑,正想冲宋安礼跑过去。
宋安礼却夺过旁边下属的红缨枪挑起我的下巴,刮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有意思。
“陛下,这是干嘛呀?微臣为了追贼人,连跟我这么多年的马儿都牺牲啦!”
我大嚷着,左手挥一挥,右手挥一挥,但脖子却不敢乱动。
“寡人一个乱臣贼子,怎么担得起将军一声陛下?”
狗东西,装什么装,被本将军叫陛下心里高兴惨了吧。
逼着先帝禅位的消息都快传到衡国去了,还装装装,麻袋吗这么能装?
心里这么想,可我下巴下面的红缨枪可不是好惹的。
我讪讪一笑: “陛下,您这是拿微臣说玩笑话呢。陛下您英明神武,真龙血脉,岂是微臣这种粗人能比的?”
宋安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嘴角的笑怎么都压抑不下去。
“前朝将军所言有理。”
我猛地抬头。
宋安礼出言清冷,又一副把我洞察到底的样子,惹人生厌。
我被宋安礼罢了官职,还被他强行自愿出家。
我被剪了在战场上曾经飞扬的长发,他可能觉得这就如同把我的羽翼剪掉了?
我在临昌寺敲了一个月的木鱼,吃了一个月的斋饭,喝的是寺后院种的粗茶。
胃里头快淡出鸟来了。
那日我照往常一样在寺里敲着小木鱼。
寺里有些安静得过头。
旁边传来细碎窸窣的声音,我睁开一线眼皮,蒲团凹了下去。
“这临昌寺供奉的是正觉佛,净前朝将军背后的杀孽,是最合适不过。”
我心里满是不屑。
异姓王篡权杀了朝廷半边文官,把刀剑架在史官妻女脖子上坐上的皇位,能比本将军干净?
但我选择苟着,本将军的大业可不止于此。
当乌龟而已,本将军拿手得很。
我点了三支香给佛敬上。
宋安礼却好像感觉不到我的不想搭理,仍嗤笑着:“将军也不怕这神佛嫌你这香肮臭不堪?”
如若本将军的大军在门口,本将军一定将这三支香插在这狗东西的脑门上。
“陛下即位以后,燕国安稳不少。”我不禁开口。
燕衡边疆冲突不断,我这个骠骑大将军还被你关在山上,卫国在东南虎视眈眈,燕内不满异姓王登基的大有人在,内忧外患,还有空跑到这山上来挖苦我?
闲出屁来了吧。
宋安礼不是傻的,自然听出我的嘲讽。
他斜我一眼,也给坐在高台上的佛上了香。
宋安礼又坐回旁边的蒲团上,点了点我的木鱼:“前朝威名赫赫的明野将军,也只能在这里敲一敲木鱼,敬一敬佛香。 “
“明野将军,真的甘愿余生伴青灯古佛渡一生?”
宋安礼出言试探,又透出隐隐杀意。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像我这样擅离职守、不顾边疆兰淮五州百姓安危、不顾燕国安危的人,就该在这里为陛下和燕国百姓敲木鱼赎罪才是。”
我停顿了一下,假意不在乎,又开始敲起木鱼。
檀木敲的响声清脆极了。
“云斐,你能如此想,寡人就放心了。”
呕,别这样叫我,怪恶心人的。
宋安礼走了,晚上宋安礼又回来了。
他还带了桂花酿请我喝了两杯。
不是,燕国情况这么紧急,你是真废物还是假废物。
事实证明,能用暴力手段突破燕国皇城十万禁卫军的宋安礼,他不是个废物。
他说朝中几乎所有大臣对他还留着前朝将军的狗命心生不满。
大臣们接连上奏好些时日。
宋安礼全部驳回,但耐不住有位他的心腹以死劝谏。
他说废了我的右手,让我没办法再提剑,那些大臣就不会多说什么。
我会信你?
现在整个燕国就我一个能领兵上阵的将军,也只有我能同衡国护国将军江越平分秋色。
燕国大臣能全是傻子不成?我没了手,燕国跟俎上鱼肉有何分别?
我左手握起拳头,梁上、屋外皆是细微的呼吸,我能在这里杀了他再逃走的可能为零。
再者,我本就是拼着命来皇城搏一搏渺茫的胜利。
这左手。
总归不会比性命更重要。
“陛下所言极是,请。”我撩起左手衣袖。
宋安礼阴影后走出一人,剑泛着银光。
我额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这等着被断手筋的疼痛可没有在战场上被袭击的伤来得痛快。
那人紧握着银剑,撇过头看宋安礼。
宋安礼点头,那人手上也出了细汗。
怎么了?小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被挑手筋的是你呢。
来人剑势凌厉,我就算已受过不少伤,很是忍耐,也禁不得趴在地上叫了一声: “啊!”
宋安礼。
宋安礼!
宋安礼唤了等在外面的太医来给我上药包扎。
惯是会装。
他看着溢在白纱布上的血迹,满意地点头:“寡人跟那些无理取闹的大臣好说歹说,才留下了云斐的右手。”
我幼时右手受过伤,少年时练了个左撇子。
右手拿筷子都是问题,更别提舞剑了。
说不绝望是假的。
我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主隆恩。”
宋安礼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猖狂地笑。
宋安礼又走了,这次留了个丫环,说他懂我的难处。
我的右手除了能敲一敲木鱼、解一解裤裆以外没什么鸟用。
今天还是清蒸小菜和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