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容景彼此纠缠数十年。
曾经爱我护我的人，如今拿着长剑抵在我脖子上。
满脸地恨意。
他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脖颈处有血渗出，我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丝毫不避。
抵着他的剑刃往前走。
四喜率先在我耳旁喊：“殿下！”
“还跑吗？”
我盯着眼前的人。
地上淌着他未婚妻的血。
“你怎么...不去死啊？”
容景的手在抖，不过不是因为心疼。
被我废了武功挑断手筋的人，现下连剑都拿不稳。
我带血的手抚上他脸颊。
容景的眉眼漂亮极了，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
“你看啊，容景，是你害死了她。”
我理了理他的衣襟，“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所以，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好吗？”
他呆呆地站着。
夜色很沉很沉，一阵风吹过，带有浓重的血腥味。
他应当是恨极了，嗓音沙哑的厉害，“阿祈，我真后悔。”
“当初就该让你永沉湖底。”
我是北朝的祈王殿下，亦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上官祈。
我虽被称为殿下，可其实是皇女。
母亲娘家势弱加上不得宠，我自小受惯了欺负。然而自先皇后去世后，这种情况突然有了改变。
因着母亲与已故的沈皇后有几分相似，于是父皇抬我母亲做了贵妃。
宫里人都传：当今圣上和先皇后伉俪情深，但先皇后意外在一次事故中精神失常，无奈父皇只得把她禁足在凤仪宫。
嬷嬷们说圣上把先皇后保护得极好，即便朝中大臣说她不堪为一国之母，但皇上力排众议。
可天不遂人愿，先皇后还是在诞下太子的第三年后走了。
说来蹊跷，宫里虽嫔妃众多，从没一人能在皇后之前诞下皇子或公主。我也是直至太子殿下七岁后，母妃才怀上得我。
只不过临盆时她隐瞒了我的性别，对外宣称她诞下的是皇子。
母妃时常拍着我的背告诉我：这世道女子多有艰难，尤其是皇家的女子。若是背景不强大，哪一个逃脱的了被人摆布的命运？
太子仁德，登基后若为亲王可各回封地，总是比在这深宫要好的。
她不希望我卷入皇室斗争，所以拼着欺君的罪名也要给我挣得一个自由的机会。
我也没让她失望，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太子皇兄。
马儿受惊，我挡在他身前，被踩断了三根肋骨。
宫宴遇刺，我第一个冲上去，替他挡毒箭。
父皇最是疼爱皇兄，我知道，只要保护好皇兄，父皇才会高兴。
父皇高兴了，母妃才有好日子过。
可老天似乎总爱跟我作对。
八岁这年母妃离我而去。
弥留之际她屏退了所有宫人，留我在塌边，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说：“记住，太子登基后你就...咳...离开。”
母妃走之前嘴里一直喃喃着：“报应啊...都是报应...”
话还没说完，人便去了。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虚与委蛇。
我是带着目的接近皇兄的，但他却是真心待我。
十二岁那年冬天，我被人推下水。
顷刻间，刺骨的寒冷钻进我骨头缝里。
我不通水性，窒息般的恐惧席卷而来，
是皇兄救了我。
因着先皇后早产，皇兄自幼身子就不好。
寒冬腊月的为了救我跳进冰水里，回来后烧了三日，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父皇大发雷霆，整个后宫被整治了一遍。
当日值差的宫女太监全部杖毙。
这一次，皇兄明确向后宫所有人表示他是我的后盾，没有人再敢欺负我。
我去昭和宫探望他时，明明他才是躺在床上的人，却告诉我：
“阿祈，你不要怕。”
窗外流云与晚霞之下，他冲我浅浅一笑，像是一汪春水融化了冬日的寒冰。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下。
宫中的日子太长太长，就这样，我对他的亲賴和信任度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发展着。
或许因为得到的爱太少，与他相伴的日子里我逐渐产生了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想要他一直在我身边，想把他据为己有。
他对我越好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我隐约察觉到这份心思有几分不正常。
直至某个夜晚我梦到他在我身下，修长的手指揪着床单，面色潮红而痛苦。
明明他才是男子，但落在我眼里竟比女人还要妩媚上几分。
我的视线落在他薄薄的唇瓣上。
想拥有他，想拥有这般美好的人，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如野草般疯长。
我第一次打算长远地谋划一些东西。
比如皇位，和他。
若想让他永远待在我身边，那手上必须有砝码。
我在水榭阁坐了整整一天，直至日落西山时终于起身向母妃的画像磕了头。
我知晓她希望我远离皇家争斗，可这次我要辜负她了。
皇兄生辰那日，我父皇终于从凤仪宫露面，大摆宴席，百官进宫朝贺。
人人都称赞太子殿下年少有为，实乃北朝之幸。
期间有人提到过先皇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皇兄的视线一直在父皇身上，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嘲讽？
那晚的宫宴上，皇兄喝了很多酒。
送他回去的路上，他醉着歪倒在我身上。
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他靠在我肩上，清浅的呼吸声散在我喉咙处。
沾上酒水的唇是那么诱人，不知缘何我想起了那场旖旎的梦。
我慢慢地凑过去，我想我是疯了。
如果皇兄现在醒来我要作何解释，但我没有停下。
像在那场梦中一样，我吻上他的唇，带有几分酒水的甘甜。
一开始只是浅浅地吻着，可后来心头渐渐升起一股欲望。
阵阵凉风吹来，吹散了些许酒意。
我猛然惊醒。
闭上眼睛，只觉天意弄人。
怎就偏偏是他呢？一个当朝太子，一个女扮男装的五皇子。
可怎就不能是他呢？这些年他对我的好点点滴滴早已镌刻在我心上。
“小...小殿下，该回宫了。”四喜出现在我身旁哆嗦道。
我揉了揉眉心，“今晚的事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闻言他更是抖的腿都站不稳。
怀中的人闭着眼，眼睫微颤。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笑了。
皇兄啊，我是愿意陪你演这场戏的。
年关前夕，父皇在朝堂上宣布他要给皇兄赐婚。
迎娶定北大将军之女顾卿卿为太子妃。
前几年父皇没少为这事找过他，但皇兄都以国事繁忙为由推掉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我依然盼望着他能像以前一样。
但是他没有。
他在我前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朝后我匆匆跑到昭和宫，“你当真要娶那个你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他往后站了站，不动声色的远离我几步。
“你现在在我面前连礼都不行了？”
他何时用这般陌生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一个念头猛地在脑海中闪过。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知道我心意后，要与我撇清关系？
他没回我，看着我的眼神辨不出悲喜。
“呵，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娶太子妃。”
我冲他吼：“所以呢？就因为这个，你要娶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
他眸光冰冷，“你怎知我对她毫无感情？”
我倔强地望着他。
对峙良久，最终还是他放软了语气：“阿祈，不要这样。”
“怎么？觉得恶心？”
他皱眉，没再说话。
从昭和宫出来前，我轻声道：“其实我的秘密你一早就知道了吧。”
我不是以询问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我早有感觉。
之前很多事情上皇兄都对我格外关照，根本不像把我当成一个男子在培养。
再加上母妃把我托付给太子殿下，母妃一定告诉了他我女子的身份。
因为只有这个才是我最大的隐患，也是母妃真正需要他护着我的地方。
可是，皇兄啊皇兄。
你要是娶了太子妃那我怎么办？
我已经不能对你放手了啊。
没想到上次从他那儿出来时我才对自己说不强迫他，可短短几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没办法忍受他娶太子妃，没办法看到他和除我之外的人亲昵。
皇兄，我会对你好的，
所以...别离开我好吗？
我派人打听顾卿卿的消息，底下来报她常年跟随定北将军守在边关。
将门虎女啊，一时间我倒是佩服这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