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男主继母之后,把男主送上了断头台。
大仇得报。
他这样大奸大恶的佞臣,怎么能装成两袖清风又遗世独立的廉相,来蒙蔽世人的眼睛。
更何况,我的亲人都因他丧命。
我一心卫国、拼死沙场的双亲,我学识渊博、能以谏对三军的哥哥,我身怀六甲的嫂嫂、侍卫、奴仆,我靳府上下,全都因他无辜惨死。
我有无数个能直接杀了他的绝佳机会。
但是怎么能呢。
报杀亲之仇,诛心才痛快。
我叫靳鹤月,上一世,我只是秦明烨显赫官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而如今,我是秦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当今宰相秦明烨的继母。
如果不是死了一次,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我生活在一本书里。
秦明烨就是这本书的气运之子,也就是俗称的男主。
我震惊之余,俱是心痛。
我靳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竟只是为了所谓的男主铺就的路吗?
我所牵念记挂的家人的惨死,我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就为了一个无甚交集的陌生人吗?
凭什么。
我怀着滔天怨念,纵身一跃,跳进了往生河。
毫不迟疑。
借着下坠的惯力,我得以翻身看到引我投生的阴间使者。
他身着白袍,面带白纱,只余一双眼睛示人,他看着我。
似乎在同情可怜我。
我报以一笑。
他告诉我,往生桥下往生河,跳下去便能重来一次,但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若是忍受不住,便会成为这河中的一滴水,再无投生的可能。
河水滔滔,我不在乎。
没有什么能比丧亲之痛、污蔑之恨更不能忍受的。
烈火焚身之苦,利刃剔骨之痛,我受。
秦明烨,这些苦痛,我终会千倍万倍奉还给你。
婴儿啼哭,新生降临。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及笄之礼,顺颂时宜。
重来一世,依旧是我熟悉的阖家温情。
现在是我及笄后的第三个年头。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
今天,也是上一世靳府被官兵包围,诬陷爹爹通敌叛国的日子。
多么讽刺,本该是阖家团圆、共度良辰的好日子,却共赴了黄泉。
而我即使被家人层层保护,也不过是多苟活了几个时辰。
以至于黄泉路上,都不能陪他们一起走。
重来一世,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天还没亮,我便藏在了爹爹书房里一个隐蔽的木箱里。
这是我幼年同爹爹玩捉迷藏时,我常藏的地方,是我和爹爹的秘密,没有外人知道。
通敌的书信,是在爹爹书房中发现的。
但前几日爹爹的书房并没有外人拜访。
那就是有内鬼。
我蹲在黑暗狭小的木箱里,通过木缝紧盯着书房门。
我一定要逮到他。
时间慢慢流逝,但我丝毫不敢懈怠。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紧张到开始心慌,一动不动。
他慢慢走进门,步履沉稳。
当我看到他腰间坠下的玉佩时,我猛地捂住嘴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怎么是他!
陈安。
爹爹的贴身侍卫,也是战场上的得力助手。
十年前的涿水之战,爹爹同袍英勇就义,临近分娩的妻子听闻噩耗,难产大出血。
陈安成了孤儿,是爹爹收养了他。
我寻找了15年的仇人,竟然近在咫尺。
恩将仇报!
我抑制住自己内心快要涌出的愤恨,继续等待。
一阵书籍乱翻的声音之后,归于平静。
只待他走后,我便出来将书信拿走。
脚步声响起,一步,两步,三步…
忽的,木缝的视线被挡住。
脚步在我躲藏的木箱前停了下来。
难道,被发现了?
逼仄的木箱里,是我急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呼!”
正当我要起身与他硬碰硬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的口哨声。
陈安转身跑出去,紧接着是一阵打斗声。
我急忙从木箱中钻出,从书桌上找到他藏好的书信。
是敌国文字。
不过几息时间,便听到屋檐上有人施展轻功逃窜而走。
将书信揣好,我打开门,左右探看。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以我完全不能反抗的力量搂住我的腰,转身将我拉回书房。
正当我要挣脱时,他却松开了我,后退几步。
我抬头去看。
他一袭月白长袍,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意味。
淡然深邃的眼神,有些熟悉。
他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刚要质问,他便抬手将一个东西挂在我的眼前,遮住了我望向他的眼睛。
是陈安的玉佩!
我一把握住,他竟也没阻止,任由我夺走。
所以刚才是他将陈安引走的?同陈安打斗的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帮我?
似乎是看穿了我眼中的疑惑与戒备,他轻声开口:“想要拆穿一个人的真面目,未必非要真实的证据。”
“反正他不就是这种人么。”
不等我张口,他便转身施展轻功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思索万千。
朝阳东升。
我背影决然。
“有人密报,骠骑将军通敌叛国,给我围得严严实实的,胆敢有私自逃跑传信的,即刻拿下!”
“给我搜!”
听到领头官兵声如洪钟的命令,我心头一惊。
来了。
和上一世一样,一家人被官兵带到了院子里,跪在地上等待搜查结果。
我也故作惊慌,搀扶着旁边怀孕的嫂嫂赶到院子,立马跪好。
这个时候,不能暴露。
“大人,什么都没搜到。”
一个官兵小跑到领头身边,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领头的听完,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转头哈着腰亲自将我爹爹扶起来,笑得十分谄媚。
“快快快,您请起,都是小的今天冒昧了,我跟您赔罪。”
说完便要弯腰行礼。
“哪能哪能啊。”
爹爹伸手虚扶,顺势将领头拉到一旁,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最后,还示意管家包了一份厚礼。
搜府之后,人心惶惶。
爹爹和哥哥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
出来时,哥哥拿着我在搜府后趁机放在书房里的陈安的玉佩。
我在转角处看着哥哥发抖的背影慢慢走远。
时空重叠,那天他挡在嫂嫂与利刃之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孤寂。
我心绪更加坚定,转身走进书房。
“爹爹。”我微微福身。
“月儿来啦,快坐快坐。”
爹爹见到我,忙收敛住脸上的忧愁,转为笑脸。
“是不是今天吓到你啦?你别担心,爹爹已经解决了。”
“爹爹!”我打断了他。
“您不用在我面前掩饰,我全都知道了。”我深叹一口气,坦白说:“那封信是我拿走的。”
我从袖口拿出信,交到爹爹手中。
“月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爹爹看着我,震惊又担忧。
我顺势跪在地上,脊背挺直。
“爹爹,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提早藏在书房,就是为了抓这个内鬼一个现行!”
说到激动处,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月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爹爹见我跪下,连忙想要扶起我。
爹娘从未让我行过如此大礼。
但我偏要这样。
足够可怜,爹爹才能狠下心,解决了陈安。
祸害不除,必有后患。
我泫然欲泣,泪眼婆娑地看着爹爹:“要不是那天他说漏嘴,我觉得话有蹊跷,跟踪他,如今全府已然是亡魂了!”
“而且,陈安他觊觎我!”
我适时地捂住脸,流出一连串泪珠,做出羞愤难当的表情。
“什么!此等狼心狗肺的东西!”爹爹盛怒。
安慰我好一阵,爹爹承诺我会解决好一切。
我知道,陈安活不了了。
爹爹视我如命。
走出书房门,我深叹一口气,眼神回归平静。
我望着天,夜色阑珊。
这是第一个,他的死跟我有关的人。
但是我不后悔。
上一世,秦明烨因为密报爹爹通敌叛国有功,靳府被灭的第二天,封他为御史大夫的圣旨便下。
何其可恨。
而这一切,陈安是主力。
我不禁想起今天玄衣男子说的那句话。
想要揭穿他,未必需要真实的证据。
秦明烨,你逃不掉的。
一夜无眠,我都在思考如何能接近他。
但是我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今早爹爹下朝回来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是秦明烨欺君之罪惹得圣上发怒,被停了官。
二是秦明烨的父亲秦山景为向圣上和爹爹赔罪,竟直接请婚。
要我嫁给他。
爹爹不理解,我也不理解。
但是皇帝理解,并且大为高兴。
他说这是爱卿之间和睦相处的象征。
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