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竹马将军守在我的墓前整整三年。
我这才知道,他对我爱之深切。
甚至发誓终身不娶。
我身子骨一直不好,常年吃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终于在三年前失足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烧了三天后去了。
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就此消亡,而是以魂魄的形式游荡在肉身附近。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到有些古板的文官家族里,因为是未嫁女,死后进不了祖坟,一时间落到无处可埋的尴尬境地。
是周延启大费周章拿到了我的骨灰,郑重的埋在了我们常去的城郊土坡上,并在周围种了桃树,树下埋了我最爱的桃花醉,他挥着铁锹卖力,边埋还边碎碎念。
【赵锦安你可不要偷喝我的酒,这酒要是埋上数年,定然是醇香非常、千金难求】
被他这么指名道姓,我先是吓了一跳,反复确认了他确实看不见我后,又觉得心中不忿,我在他心里竟是会偷吃的人!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什么千金!
可是看着他挥汗如雨的模样,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能指望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说出什么动情的挽词。
我原以为将我安置好他就不会再来了,结果第二日他又来了。
带来一个石碑,没有请有名的先生刻碑,而是他亲手写上亲手来刻。
“吾妻赵锦安之墓”
在看清了他刻的字之后,我又惊又恼,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可惜都是无用。
我的竹马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我竟丝毫不知!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敲打,然后吹掉浮尘,又继续敲打,明明不是什么感染,我却有些哽咽,可能是经历了生死之后更加懂得真情难得可贵吧。
墓碑立起来了,但是周延启还是天天都来,有时给我带的美食佳肴,有时带的是他搜罗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应季的鲜花……他总是站在或坐着碎碎念,说些家里的事,也说些碰到的趣事,有时闷着头喝酒,喝醉了抱着墓碑哭。
说实话,那些能烧成灰的小玩意儿确实能落到我手里,但是吃的差不多都便宜了那些路过的飞鸟虫兽,花我也摸不到,但是我还是别别扭扭的觉得开心。
毕竟哪有女子不喜欢花呢?
第一千零七十三天,周延启照常过来了,只是他什么有没有带,只是静静的站着,半晌才说
【明天我不能来,我要去北地打仗了】
我心头一跳。
说起来周延启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上次出兵还是在五年前。
少年将军,红缨枪汗血马,浓眉墨发,英气非凡,得胜归来好不威风!
我还是个有血肉之躯的闺中少女,跟众人一起站在主街欢迎军队凯旋,戴着面纱,但是周延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朝我挥挥手。
我觉得周延启眼神真好,不愧这么多年的交情,回头定要在京城最有名的餐馆四海楼订一桌最贵的宴席给他接风洗尘!
彼时我与孙家长孙定亲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京城,也传到周延启耳朵里。
他应是刚从皇宫里述职出宫就直奔四海楼了,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眼睛红红,彼时我还以为是舟车劳顿累的,现在想来他定是急的很了。
我恨我自己是块木头!
【是不是真的?】
【什么?】我倒酒的手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延启没说话,我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真的,不过不急,母亲说再留我两年。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捧场。】
周延启安静了一瞬,接着若无其事的坐下,接过我斟的酒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
我也有些不自在,于是开口岔开话题,
【听说皇帝赐许你一个恩赏,你要的什么?】
【没想好,皇帝说不急】
【那可是天大的恩赏!】
这一道恩谕说不定以后是救命的稻草。
后来我死了,我那古板守旧的父亲坚持历代规矩想要让我进孙家祖坟,孙家梗着脖子不点头说未拜堂不是孙家妇,两边都不点头,可是失去了生机的身体等不了,于是请了法师将我的尸身火化超度了。
那个天大的恩赏用在了我身上,周延启求到皇上跟前,说对我用情至深,希望能将我的骨灰带回祖坟安葬。
皇上同意了,家里不敢不同意。
这都是后来知道的。
周延启说,
【要是早知道后来是这么番光景,当时我就该直接求皇上赐婚,即使你不愿意也好过现在这般。】
周延启要去北地,那我岂不是要孤零零留在这破地方?
我可不愿意!
我用力一挣 没想到真的追上了周延启,一个踉跄扑向了他。
他下意识去扶,但是双手穿过我的身体,我还是摔在了地上,但是如今我也算是鬼了,又怎么会怕痛,
看着他没来的及收回的手,我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他有种被揭穿的局促感,还想要继续装看不见故意躲开我的视线,我不依不饶的逼近
【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看实在躲不过去,他也没再瞒着,实话实说
【最近】
真是言简意赅。我咬牙又问。
【我可是鬼,你不怕我吃了你?】
【赵锦安,跟我去北地吧】他打断了我的话,问的很着急又很小心翼翼,生怕我拒绝了似的。
【好】我快速回答,眼看着周延启悄悄松了口气 心里更觉得好笑。
能看见之后我就方便多了,拉着他说了这些日子的心路历程,感谢他送我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又说了要他给我烧银票,让我到地府也能买个大房子舒舒服服的住。
他含笑看着我。
我终于不说了,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实在是说太多了,喋喋不休的。
他伸出双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抱不到。
但是他还是没松手紧紧的拥抱面前空气,我也没有躲开,任由他的头埋在我“肩上”。
【幸好我今天过来了】
幸好你还愿意跟我去北地……
【去北地前要先去孙府一趟,明天是孙家长孙跟赵府二小姐的婚宴】
周延启怕我激动,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开口跟我说了。
孙河清和我妹妹赵锦乐?
我脑子有一瞬间生锈,反应过来后大骂孙家畜生。那孙河清已经年近三十,而我妹妹满打满算到今年二月才及笄,老牛吃嫩草,更何况我死时他孙家立刻撇清关系,实在是薄情寡义,这样的家世人品,怎么配得上我妹妹?!
想来又是我那古板的爹遵着什么信条礼义将我妹妹嫁过去做续弦。孙家占尽便宜,又怎么会不同意。
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央求周延启带着我过去。
明天的婚宴要是能顺利举行,我将赵字倒着写!
次日傍晚,周延启随着诸位宾客入了孙府,我也随着进去。
先给守在角门打盹的小厮托了个梦。
然后到新房去找赵锦乐,三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婷婷玉立的端坐在床上,盖头下是一张没有喜色的漂亮小脸。
身为姐姐我自然心疼,不愿见她所托非人。
好不容易等到她打了盹,我离开进入她梦里。
【姐姐?】看到我,她很是动容,眼看着眼里蓄满了泪花就要落下来。我急忙拉住她说正事
【锦乐呀,你我都知道爹爹那个脾气,你不愿意嫁我也知道。姐姐会帮你,你要有一口气咬着牙千万不要跟爹爹松口,不要嫁给孙河清】
梦中世界已经开始变形——妹妹要醒了。我看着锦乐点头,这才抽身离开。
另一边孙河清吃了不少酒,正躲在侧房里休息,突然间见房内烛火飘忽不定,闪烁着快要熄灭,还以为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下人忘记将灯罩罩上。走近一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烛火的灯罩安稳的罩在上面,里面的烛火却像被风吹到似的飘摇。
他酒立刻醒了大半。
在他意识薄弱好入侵的时刻,我从屋顶上飘下来
【夫君~你好狠的心呐,我不过才去了三年,你就要娶走我的妹妹~】我捏着嗓子,故意让声音变得尖细凌厉。
【你是谁?】孙河清声音颤抖着询问,我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快成了。
【我是谁你不认得吗?】我掀开故意抓乱的头发,翻着白眼将脸凑近他脸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