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清冷如霜,不近女色的师傅,从山外带回了个女子。
为那女子,他剜我心头血,夺我金丝蛊,最后还要将我赶出南疆,只为了送她做聘礼。
在我的即任大典上,他口口声声,一字一句,说要娶那女子为妻,说我无德无格,不配做南疆的族长。
百米高台之上,我不敢置信地盯着胸前还在滴血的利刃,师傅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那双原本温柔似水总是让我沉溺其中的眸子此刻却如漩涡一般,冰冷又让人看不透。
“师傅...”
心尖的剧痛传来,我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看着我的心头血,顺着刀锋,一点一点流入碗中。昨日还贴心为我准备礼服的人,怎么一夜就变了?
匕首被抽出,我全身的所有气力也随之消散。我踉跄倒地,心口处的血涓涓流出,喉咙似乎也有血腥味上涌,我却已经感知不到,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
我躺在地上,师傅的纯白的衣摆和女子的紫色拖尾长裙交织在一起,刺痛了双眼。
我阖上眼。
耳边充斥着台下族人们窃窃私语的责难,师傅还在台上义愤填膺得细数我的罪行,眼泪断了线般从我的眼角流下,与地上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却丝毫不能冲淡我的哀怨。
我想开口,话到嗓边,被涌上来的血水呛到,每咳一下都伴随着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感受到逐渐变得冰凉的身体,我紧紧攥住大红的礼服裙摆,不甘心,我不甘心!
意识逐渐消散,恍然间好像被圈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里,就像小时候的我总喜欢这样窝在师傅怀中。
久违的感觉使我本能地又向里缩了缩,感觉到身下的肌肉一僵,不久我就彻底晕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棵盛开的梨树下,白色的花瓣随风而落,一个清俊的少年淡笑着拍着我的头要我唤他师傅。
我看着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赌气地问凭什么,那少年捡起一朵梨花放入我的手心,笑得一脸宠溺。
“因为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呀。”
从此我成了南疆的神女,上一任的族长将她的金丝蛊虫传给了我,说着待我成年便会接替她的位置。
九年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闪过,少年白色翩飞的衣角,只对我一人含笑的眼眸。
曾几何时,我也沉醉在那温柔的假象里幻想过成为他的妻子,可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他利用我给他的意中人铺路!
“朝颜。”
感觉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我用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眼下一片青黑,看样子是休息不好导致的,唇边也冒出了淡淡的青茬,但是依旧遮挡不住少年的俊朗,浑身与师傅截然不同的张扬又桀骜的气质。
“你是?”
我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喉间的血腥味传来,我使劲压下。那少年听到我的嗓音急忙转身去倒了杯水。
“能起来吗?”
他扶着我靠在床边,将水递给我服下。
火烧般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不少。
我看着他的脸,一觉醒来身边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面前这男子身上莫名的熟悉与亲近感,让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异样。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心思细想了,心尖传来的剧痛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捂着已经被白布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渗出了血。那少年见状更是慌乱,连忙便要出去找医师。
我忍痛拉住了他,“不要。”
“阿颜,听话,先把伤养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唤我阿颜,同师傅一样,可是我明明从未见过面前这个人。
“你认识我吗?”
他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半晌,才终于艰难地开口:“算是认识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盛满了苦楚,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看着我,但是此时的我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我低头看了眼手腕处,果然,那道金色的细线不见了。
“我睡了几日?”
“整整七天。”
“我师父呢?”我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那男子按住我的手,“阿颜,别管他了,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看着他祈求的目光,我不为所动,冷眼警告:“南疆内务,外族人还是不要随意插手的好。”
我挣脱开他的手,起身就向门外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口都传来剧痛,但是这远不及心里的疼痛。
街道上人来人往,我走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如同异类。原本恭敬友善的族人此刻对我都避之不及。
“这个妖女,当初就不该把她捡回来!”
“她这样的人也配做族长?”
一句句非议钻进耳朵,我拖着蹒跚的步子,捂住快要裂开的伤口。
身后那男子不放心地追了上来,将一件外袍裹在我身上,却没再阻止,只是用身体替我挡住了周遭不善的视线。
他似乎知道我要去哪里。
“来,我带你去。”他扶着我。
明明不是我族人,却又对这里了如指掌。
我在一处大门敞开的宅子停了下来,下人们进进出出,不停的向里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紫衣女子就站在门口,如同女主人般指挥着。
她看到我,眼里很是讶异,急匆匆地迎了上来,飘荡的裙裾像一朵盛开的鸢尾花。
“阿颜...你的伤......”她也知道我的名字...
她一脸关心地望着我,盈盈水眸中的情谊不像假的。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冷冰冰道:“我师父呢?”
“月卿他……”
“你已经不是我族人,不要再来这里了。”低沉又熟悉的男声打断了她。
师傅迈着步子从院内走出,目光划过身后男子扶着我的手,神色讳莫如深,停滞了几秒又恢复如常。
他站在我对面,我们之间仅仅相隔几米,却让我感觉如此遥远。
不争气的眼泪如线珠般滑落。
“所以呢,你是想赶我走吗?”我带着哭腔问,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会让师傅对我如此决绝。
师傅不言语,神情淡漠。
“这么多年,你养我长大,只是为了让我当一个养金丝蛊的容器?你对我的好,都是演出来的?”我大声质问,胸口急促起伏,渗出的血染红了衣襟。
“是又如何?”
“呵……”我冷笑一声,想让我给他人做嫁衣,不可能!
我掏出刚刚出门时顺走的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手腕。
紫衣女子一声惊呼,显然是被吓到。我旁边这陌生男子也赶紧伸手过来夺过我的刀。
鲜血滴答滴答,落到地板上,霎时间一条金色细线从师傅袖中钻出。
它在我体内养了多年,那日被师傅取出,定然是想要给这女子。只要他们二人成婚,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我族人。
我才不会成全他!
“阿颜!你这又是何必!”
师傅神色一凛,立马用功力想封住金丝蛊的去路。
但是他晚了。
金丝蛊是南疆圣物,可生死人,肉白骨。外界对此极为垂涎,但是这金丝蛊只有我族秘术可以使用,所以也变相地保了南疆几百年安定。
这蛊只可传女,历代的南疆族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体质特殊的女子。
我的手臂上一道金光浮现,“金丝蛊在我身上一天,我就永远是南疆的族长!”
“沈月卿勾结外族,妄图盗取金丝蛊,来人,将他带回住处,没我允许,不得出来!”
“阿颜!”
“还不快去!别忘了谁才是族长!”我冷冷说道。
“阿颜,你真的要这样吗?”身后声音传来。
“如果你与那女子是一起的,就请早日离开南疆,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不要逼我,把你请出去。”
我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月里我以铁血手腕整治了南疆,再没人敢说我不配当族长。我避而不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见师傅。
我走进他的屋子,握住他的手。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老老实实当你的祭司辅佐我吗?”
师傅不说话。
“你为了她,不惜夺我蛊虫,逐我出门,你怎么舍得?”我大声质问他,看着他冷静如神祇的面庞,我突然低笑出声,
“阿颜想知道,若是杀了她,你会怎么做呢?”
我抚摸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