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丰岚国嫡公主,护了身为质子的他十年。
再见,是他率领百万大军兵临城下。
国破族灭,他将我送给他父王冲喜延寿。
可惜,他父王没那个命。
父死子承。他眼尾猩红,挺身的一瞬,含住了我的唇。
“记得恨我,晚晚。”
我别开头,可是商时序,我爱了你十年啊。
坐在明光殿,我绞着帕子看窗外的月亮,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变。
北厉传统。父死子承,承袭财富地位,还有所有没生育的女人。
这个过去被我咒骂多次的律法,眼下成了唯一的转机。
“名字,身份。”
一道清冷的声音惊的我打了个寒颤。
我提起裙裾,屈膝叩拜,“妾乃先王小妃,余氏。叩见王上。”
“名字,身份。”
我低头翻个白眼,再拜,“余非晚,丰岚国公主。”
面前一黑,一道黑影遮挡了月光。
自从做了亡国公主,能影响我情绪的东西不多,没想到商时序一道影子就能让我犯怵。
沉寂了片刻,影子一动。我被他掐着下巴抬起头。
四目相接,四肢百骸瞬间冷透。
还是那双看了十年的眼睛……黑白分明,通透不染。
我连呼吸都不能。
他勾勾唇,眼睛却没有一丝笑意,“两年未见,晚晚仍是倾国倾城。可惜父王太老了……还没见过这等国色就去了。”
我被他掐的实在难受,“阿序……”
他一顿,我又赶忙唤道,“王上……”
他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剑锋的眉,薄情的唇,配上漫不经心的语气,“父王是你杀的?”
原本妄图挣扎求生的我顿时顿住。
我以为他知道!我以为他是主谋!
历来皇室夺权,没有不见血的。别说兄弟间,就是父子相戮也是常态。
何况先王并不疼爱他,若他不是嫡长子,若不是有十年去丰岚做质子之功,若不是全朝老臣保他,他早就被废了。王室倾轧,没准先王一死,他随后就得陪葬。
在他再次加力时我试探的问,“三王爷,是您的人?”
“一母同胞。”
“那……是。先王是我杀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变化。因为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是眼神很难骗人。
果然,他瞳孔收缩了一下。
我平稳呼吸,“不过,我是受三王指使。否则像我这样一个连奴婢都不如的身份,上哪里寻那上好的鸩毒?先王没受什么罪。”
他扯扯嘴角,微微点了下头,轻轻松开了手。
他说,“你认就行。”
我长舒口气。直腰跪好,看着他走向不远处的供台。
窗外,有云遮住了月亮。我敛眉,心绪不宁。
“啪!”的一声巨响,伴着肩膀上巨大的痛感一起袭来。
还没等我反应。耳边呼啸,他的鞭子又落下来。有意避开我的脸,从肩膀甩到小腿。
我双手抱膝,用后背抵挡。
他的鞭子密而狠,越打力道越足,似乎藏了巨大的怨恨,无从发泄。
每一次鞭子落下,我都能清晰的感到皮肉的撕裂。直到我口中腥气弥漫,吐出了血,他才停了手。
挥了半天鞭子,坐到我身边时竟然还能呼吸均匀。不像我,此刻狼狈的几乎只有进气了。
他俯视我,“怨吗?”
我心里把他祖坟都刨出来,鞭尸一遍了。
我努力摇摇头,声若蚊蝇,“无论怎样……他,他是你父王。”
“明白就好。孤这是尽孝。”
我……
他灌了口酒,把酒壶递给我。
我心里嫌弃,可是我实在需要这口酒来止疼。抢过来,一口干了。
“时洺答应你的粮食和药材,孤加两番,送给丰岚的百姓。”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我当时对三王爷提的第一个条件。
“多谢王上。”我趴在地上,声音发抖。
“不必。他们如今也是我北厉的百姓。记住!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丰岚。你,也只是孤的……女人。”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王上……那,三王爷答应我的第二个条件呢?”
“呵呵……自由之身?当然作数。等你死,孤把你尸首扔出去。”
“你……”我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换来他阴鸷的笑声。
“砰”巨大的关门声隔绝一切的瞬间,我也笑了。
商时序,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我若不说想走,你又怎会让我留下。
那我的亡国灭族之仇找谁报?
再睁眼,老嬷嬷坐在我的窗边打瞌睡。
我的乳娘年纪大了,她只盼着我能活,哪怕苟且的活着。
我轻咳……
“主子你可算醒了……不是说新王召侍寝吗?怎么打成这样!可是你说了什么触怒了王上?”
我摇摇头,嗓子撕扯的疼。
嬷嬷端了茶,递到我唇边。
“老奴劝你八百遍,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我们丰岚为质子的公子了。他如今是天下之主!”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茶杯里,喝了满杯的酸苦。
是呀!他不是我的时序哥哥了。那个背我,陪我,总是对我笑的男孩子了。
他如今是我的仇人!
这场厉鞭足足让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商时序派的只是小小医士,用的药也是最便宜的。
他一次都没来过。倒是三王爷来过一次。
“如此美人,王兄也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好歹你们是故人……”
我望着窗外的海棠,面无表情。
临走前他说,“你这场打也不算白挨,否则,我定杀你。”
夏日宫宴,我一身素色长裙引来众嫔妃侧目。
我环视一周。商时序还真是会享受,短短半年光景,他的嫔妃就有几十人了。环肥燕瘦,轻舞莺歌……
记得他曾对我说:“一生只求一人心……”
我心中冷笑。言犹在耳,多么讽刺。
耳边宫妃的讥讽震耳欲聋,恐怕我听不见。
“姐姐,你看她,素衣木簪,没法说她逾矩啊。”
“下贱人就是下贱!”
“可不,仗着几分姿色,惺惺作态,看着就是勾引王上的做派。”
“你们别嚷嚷,且等我斥她!”
粉衣女子款款站起身,满头珠钗,叮当作响。
“你,说你呢!不过一个亡国奴,宫宴之上,竟不低眉。还敢高扬着头,这是蔑视王后娘娘?还是看不起贵妃娘娘?”
我心中摇头,这些宫妃每日就是争宠,真是无趣。见惯了我父王后宫的尔虞我诈,她们的都是小儿科。
“娘娘此言差异。妾高扬头,乃是仰视娘娘们,难道低头俯视才合规矩?再说亡国奴三字更是大大的不妥。王上曾亲口言,世上再无丰岚,我只是王上的女人,就是北厉人。那您说亡国奴三字,岂不是说北厉……”
“你敢污蔑我!”粉衣女子恼羞成怒,抓起她桌前切分羊肉的小匕首就朝我射过来。
余光轻瞥,帝王仪仗临近。原本打算闪身躲开的我,忽然闭上眼睛……
商时序,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多绝。
“放肆!”
随着商时序的轻喝,一道黑影闪过身前,稳稳接住了匕首。
我抬眸,瞬间红了眼。
竟是苍岚——我的隐卫。我们丰岚的第一高手,他的剑术更是无人能岀其右。
我以为他死了,死在丰岚破国的时候……
我张张嘴,心中有千言万语,他却没看我,转身退回商时序身后。一身墨色衣服,仿佛王上的影子。
我别开脸,商时序低头淡淡的看了看我,抬起头时脸上才带上笑意。
“谁惹了我们草原女神卓玛雅?”
粉衣女子蹦到他怀里,“王上。都是那个亡……余非晚。你看看她,一点规矩都没有,还敢跟我顶嘴。”
原来商时序的“放肆”骂的是我。
“掌嘴。”
这两个字从商时序嘴里飘出来,重重的压在我的心上。
商时序还真是了解我。知道怎么才能伤我最深。
我可以接受他背着人抽我鞭子,把我打个半死。我却接受不了他当众打我的脸。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维持脸上的端庄。
卓玛雅挥开侍女,自己走到我面前。
她是草原出身,从小骑马射箭,功夫普通,力气却大。
我闭上眼睛,等着商时序赐予的羞辱。
“慢着!”
“今日是好日子。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余小妃吧。卓妃这性子也该压压,不能为着王上宠爱,就失了分寸。什么时候都该看看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