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作恶多端，临了车祸溺水而死，全家人无人在意。
继父说：
［我好心检查你内裤有没有穿反，居然敢凶老子？］
妈妈哭着说：［你勾引你继父，我不怪你，现在家里出事了你都不管吗？］
弟弟说：［死了正好，省的碍眼。］
可等我真正死了的时候，全家都开始后悔。
原来人死后，是操控不了灵魂的。
我的灵魂高高飘起，飞到了那个我待了二十年的家。
我逆来顺受的妈妈，我暴力凶残的继父，我狂妄冷漠的弟弟。
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阖家团圆。
可这副景象就像镜花水月。
继父在接过妈妈递来的水后，狠狠扔在地上，勃然大怒：
［这水这么烫？你要烫死我！］
妈妈瑟缩脖子，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
她话没说完，就被继父一巴掌扇倒在地。
继父上前，用脚碾磨她的手指。
妈妈尖叫出声。
因为她的手指，可能又要断了。
弟弟玩着游戏的手一顿，骂道：
［吵死了！］
妈妈呜咽的声音立刻变小，哭也不敢哭出声。
弟弟趿拉着拖鞋，骂骂咧咧地回到卧室。
砰的一声，门关了。
妈妈仍然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继父高高举起的酒瓶。
只是这一次，我再也不能扑上去护住她。
我亲爸很早就死了。
在我六岁那年，妈妈带着我和弟弟改嫁。
那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男人，靠打女人获得内心的自尊感。
他对妈妈动辄打骂，因为一系列可笑的理由，让妈妈跪在地上，用扫帚抽，用烟头烫。
可是因为他收入高，所以妈妈忍着疼痛，还要去安抚他。
后来那个男人迷上了泰拳。
他让妈妈戴上头套，一拳一拳砸在她脸上。
妈妈摔倒在地的时候，我扑上去流泪。
我哭着跟妈妈说，妈妈，你跟他离婚吧。
可她摇摇头，竟然说：
你还小，你不懂。
你爸爸他是爱我的，不然他怎么不打别人？
经年累月的暴力竟让她习以为常，并认为这是爱的方式。
后来我渐渐长大，噩运降临到我的身上。
他会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到我肩上，又移到我腰上，捏我的脸说真嫩。
我至今仍然记得我在客厅写作业时，那个男人突然坐过来，把手放到我刚刚发育的地方。
嘈杂的油烟声里，我感到那儿一阵晃荡。
［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油？］
他笑得令我很恶心。
之后，在我换衣服的时候他会闯进来。
在我洗澡的时候看到他的影子一直在门外徘徊。
等到很久以后的一个下午，我才骤然明白。
那天他说的，是揩油的油。
于是在他又一次撩起我的裙子时，我第一次反抗，大叫道：
［别碰我！］
妈妈怒道：［他是你爸，碰一下掉你一块肉吗？］
弟弟冷嘲道：［女人就是事多。］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被那男人扬了一巴掌。
［爸爸好心检查一下你内裤有没有穿反，居然敢吼我！］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
我知道妈妈偏心继父，是因为继父给她优渥的生活，丰裕的金钱。
弟弟喜欢继父，是因为继父给他买的变形金刚，帮他交的高昂学费，还有教他打的泰拳。
他也曾给我买漂亮衣服，首饰珠宝。
可我依然清醒。
我知道我要逃离这个充满暴力的家，努力让妈妈和弟弟挣脱出这个囚笼。
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我悲剧的原因。
我那么努力想拯救他们，可他们居然团结在一起，把矛头对准了我。
我忍受了他很多年的骚扰。
高考我考了690分，足够上一所985院校。
填志愿时我满怀期待地填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京北。
可结果出来时，就好像兜头一盆凉水灌在我身上。
是离家最近的一个三本。
我惊诧地扭头去看他们。
继父用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洞，另一只手指在圈里进进出出。
妈妈瑟缩着脖子：［小婉，你爸不想你离家太远。］
原来是妈妈帮着继父，改了我的志愿。
当时我感到一阵阵心寒，大学后直接申请住宿，连暑假也几乎不回来。
对于他们发来的节日问候也几乎不理。
有次妈妈被爸爸打进医院，实在严重，我才不得不回来。
可一回来，我就发现，出事了。
我的弟弟，已经养歪了。
那时妈妈躺在床上，右脚吊起，下不了地，却被弟弟逼着去给他找游戏机。
他把桌上的烟灰缸、花瓶一件件砸到妈妈腿上，癫狂大叫：
［你瘸了也得起来。］
［找，给我找！］
［我现在就要玩！］
我目眦欲裂，冲上前把他踹在地上。
［怎么跟妈妈讲话的！］
只听他惨叫一声。
原来他摔倒的时候脚扭了。
我心里愣怔一下，刚要开口，就见他慢慢对我竖了个中指。
［你给我等着。］
口气阴冷至极。
我照顾妈妈给她喂粥的时候，妈妈一把拽住我，流着泪说：
［小婉，你别走了吧，你不知道妈妈多想你。］
又急急解释道：
［你放心，你爸一定会改的，他答应过我。］
我看着她凄楚的表情，心里终究不忍心。
于是我便又在家里住了下来。
果然一连几天相安无事，我便渐渐放下了心，把租房里的那些私人用品给渐渐搬回家里。
可我没想到，这次给我最深打击的，不是我一直以来厌恨的继父，而是我弟弟，血浓于水的弟弟！
那天我要奔赴一个极其重要的招标会。
整天我右眼直跳，在路上一翻公文包，心里一凉，连忙下车疯了一样跑回家。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我跑了整整十条街奔回家，打开卧室的那一刻，瞳孔皱缩。
纷纷扬扬的纸片飘下来，我弟弟站在床上，看到我时扬声大笑：
［哈哈哈哈，我看你怎么在公司里混下去。］
又把我那些布偶娃娃的头剪掉，迎面掷过来，砸到我脸上。
［这个家也不欢迎你，你滚，给我滚。］
回应他的，是我的拳头。
那是我们姐弟俩此生打得最狠的一次。
我们在房里干架，打碎花瓶，砸烂电脑。
后来惊动妈妈，她拖着腿过来的时候被弟弟误伤，他把我的手机砸到她脸上了。
我大惊失色，冲上去看妈妈时又被他一脚踹趴在地上。
他恶狠狠踹了我好几脚，然后逃之夭夭。
我在嘈杂喧闹的网吧找到他，背上的疼痛让我整个人处在盛怒之中。
我把他椅子踹倒在地，恶狠狠扇了他好几下。
带回家时翻开他书包，倒出他不及格的作业本，学校的处分证明，字迹潦草的检讨书。
我便拎起皮带把他打的皮开肉绽。
他滚在地上嗷嗷大哭。
［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姐！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我要好好管管你。］
打完了，我拎起他的作业，摔过一支笔，握着皮带在他身边看他。
［写。］
后来一整年我都是这样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一题一题做完作业，把他从专科拉到本一。
我以为他至少也会心怀感激，可我没想到我后来会看到他在网上的不匿名回答。
［她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从那一刻，她就不是我姐姐了。］
［她怎么不早点死？］
很可惜，我一直很坚强地活着。
哪怕他高考那天被继父侮辱也很坚强地活着。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的。
我说要报警。
妈妈指着我大哭：
［你勾引你爸爸还好意思报警？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啊！］
那个男人面目凶恶，威胁我：
［你要是把你爹送进去，你弟的学费就一起进去了，老子一分钱都不会花你们家身上！］
弟弟冷眼旁观：［这么点小事也要报警？］
后来……为什么我没有报警呢？
因为妈妈把我关起来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任何外界的通讯方式。
弟弟出成绩那天，一家人围在外面吃火锅。
肉的香味飘到鼻子里，他们欢声笑语。
终于，我还是妥协了。
我救不了我的妈妈和弟弟。
只能远远地，远远地逃开，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可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大学毕业，我拿到一个很好的offer，高薪又体面。
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试图摆脱那些过去。
可妈妈突然在一个午后把我拦下。
［借多少钱？］我问她。
她咬着嘴唇，嗫嚅道：［不多，十万……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