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渊中举那天来我家退婚。
却在叶府门前碰到了我的嫡姐……
我跪下说:“自然嫡姐和孟公子才是良配。”
后来我嫁给了孟九渊的嫡兄,他们夫妻竟都后悔了。
孟九渊考了三次,终于中举。
我听闻,赶紧去法华寺还愿,供上自己抄了月余的经。他是我十八年人生中,唯一的幸运。我盼他好。
可是他呢?
“小姐,那位就是孟公子。”
我抬眼,他在叶府门前拉扯我嫡姐叶轻柔的真丝衣袖,俯身低语,满脸的谄媚相。
我面无表情掀着车帘,看着我嫡姐冲我挑衅的扬眉,内心一片冰冷。
孟家来自北川,算不得了不起的高门。孟父只是四品武将。孟九渊又只是个庶子,原本我嫡姐心气高,看不上他,给了我。
但是现在不同了,孟九渊中举了。日后若是得了功名,仕途或许不可限量。
毕竟我们叶家也不过是芝麻大的六品官。
门第太高,怕也难进。
孟九渊,是来退我婚约的。
“孟家真是猪狗不如。势利小人,不过区区中举罢了,眼睛就长脑门上?当初若不是朝中何尚书牵线,我能跟他家联姻?”我爹一进门就骂。
嫡母扭着丰盈的粗腰迎出来,“老爷您先别气啊!要我说这婚退便退了吧。人家到底现在有个举人傍身,退庶女,娶嫡女,也算皆大欢喜。”
我爹一听,面色回转,“哦?退了宁儿,要娶我们宝贝柔儿?”
嫡母拿帕子也掩不住大脸上的得意,“可不!人家孟公子说,现在有前途了,昨日在门外碰见柔儿,又得知柔儿是正经嫡女,一见倾心。”
我爹终于眉开眼笑。不停的搓手,“嗯,算他有眼光。当初他没功名,一个庶子配不上柔儿。现在么,还可以。而且,最近朝廷想在北川屯兵,这孟家说不定会发迹呢。”
我嫡母眉心骄傲,“反正宁儿和那孟公子也未曾见过。没有宁儿那狐媚子比着,我们柔儿也是美的。”
“原本不过是想把宁儿嫁去北川,怕她挡了柔儿的路……”
直到他们进了主院,我才从廊柱后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荷香看着我的脸。
我摇摇头,神情淡漠,“走吧。”
我本就知嫡母想把我远嫁的缘由,是因为我的相貌。我长的极美,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又有一身雪肤玉骨,在右侧脸颊上还有一颗微小的红痣,更添了份特别的妩媚。用我嫡母的话就是天生狐媚子。她藏我,除了每月一次去寺庙给全家祈福,不允我去任何地方。外出还要以面纱遮掩。更不会给我一件好衣服,粗布,麻布,藏青的,灰黑的……更何谈一件首饰。
他们不知道我对这场远嫁的姻缘有多么期盼。期盼摆脱叶家的艰难求活。期盼娘说的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现在,期盼全没了!
三月后,嫡姐出嫁。我为她梳最美的发髻。她透过镜子盯着我,“叶清宁,别再痴心妄想了,九渊以后只是我一个人的。法华寺的徐半仙说他日后还会中进士,进朝堂,高官厚禄。你觉得,你配吗?”
我摇摇头。“妹妹不敢,自然嫡姐与孟公子才是良缘。”
她抓着我正梳头的手,用她刚染了蔻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我的手背上,然后冷眼看着血一滴滴流下来。
“是吗?”她挑眉问。
我面无表情的跪下缩回手,“嫡姐,千万别污了您百两银子的嫁衣。”
嫡母只此一女,看做眼珠子。几乎赔嫁了自己大半身家。孟家倒是稍显逊色。也是,毕竟孟九渊只是庶子。
嫡姐不满,觉得失了颜面,上轿时哭声震天。
“还是要往长远看。九渊是要走仕途文官之路的。”我爹不知是宽慰嫡母还是自己。
谁成想三日回门,嫡姐又带来噩耗。皇命下,孟氏举家驻守北川,下月开拔。
听闻北地民风彪悍,茹毛饮血,长年风沙,冬季竟能滴水成冰……
娘俩抱头哭的凄惨。
我隔岸观火,隔日火竟烧到我自己身上。有京城第一媒婆的“并蒂娘子”来我家说媒。
“叶老爷,叶夫人大喜。孟家长公子孟九霄想纳妾,求您家的二小姐呢。虽说眼下只是历练的少将军,样貌也没有二公子秀美,可是您家庶女为妾也算高嫁了。”
我嫡母看着一旁丫鬟打扮,面纱遮脸的我直犹豫……姐妹嫁去一家……是福是祸。
并蒂娘子顺着她的眼光睨了我一下,“您家庶女,虽不曾在人前露脸。不知品行样貌。但是孟家马上要北迁,存了照顾二少夫人的意思。毕竟庶妹也算个娘家人么。”
嫡母眼珠子一转,脸上浮现狡黠的笑容,“娘子说的有道理,我这庶女就是伺候柔儿的,这是我们小门小户的规矩。可是等宁儿跟了大公子,还是要伺候夫君和夫人为重。”
嫡母这是答应了。我握紧手里的托盘,硌的生疼。
还是摆脱不了做妾么?还是要比叶轻柔低上一头……
孟家迅速,十天后就大张旗鼓来来接。说大张旗鼓一点不为过。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孟九霄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竟亲自来迎。
我爹和嫡母都愣住了。这孟家真是怪哉!二子娶妻场面寒碜,长子纳妾却正式隆重。
没给他们释疑,也没嫌弃我的嫁妆只是一箱子日常所用,孟九霄便命抬轿回府……我坐在轿中流了两行清泪。满目都是我娘死前拉着我说;“宁儿,宁为乞丐妻,不做王侯妾。”
可终究,我身不由己。
孟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荷香兴奋的说:“孟府备的像是娶妻的样子。”
我淡淡说,“妾便是妾。”再重视也是妾。
可是纳妾,怎么还拜天地呢?我晕乎乎的随着喜娘唱和参拜。在夫妻对拜时,头上传来清冷的低语,“夫人用心些。”
我心中大动,他称我为夫人?
洞房夜,我惴惴不安的坐在喜床之上,推门声让我心中擂鼓。
仍是正妻才有的仪式,撒帐,坐床,挑盖头……这孟家纳妾真是别具一格。
“都下去吧!”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又赶紧低下头去。
“怎么?为夫貌比黑鲛?”
我的头摇的飞快。抬头想解释……
四目相对,这次看清了。狭长的桃花目,英挺的鼻子称上薄如刀锋的唇。不同于孟九渊的秀气,却更添了男子的英武。
“可看清了?以后不要认不出自己的夫君。”他看着我脸颊的小小红痣,勾了下唇。
“合卺酒不喝不吉利。”他把酒杯塞在我手里。与我环手相向,一饮而尽。他的胳膊孔武有力,肌肤相近,那一声声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事已至此,我仰头亦空杯。竟是烈酒,我皱皱眉。
酒壮胆色,我看着他解了喜服,只着中衣,站在灯下挑那龙凤红烛的灯芯。
“我只是个妾氏。公子给的风头,未免太过逾矩了。”
他头也不回,继续挑另一根蜡,漫不经心的答,“我何曾说纳妾?我娶你,是为妻的。”
我大惊,张大嘴巴合不拢。幽幽烛火下,“夫人”身份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又马上转开,“老嬷嬷教了洞房规矩吧?”
我想起压箱底的连环画,红着脸,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知他看我,可我不敢抬头。
“罢了!”他从枕头下摸了把巴掌大的匕首,随意的挽起中衣的袖子,朝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刀。血瞬间就涌出来。
“你……”我吓的捂住双眼。
他淡定的拿了床上铺的一方白帕子,把血擦在上面,似乎觉得不够多,又在伤口上用力按了按,眉头都不皱一下,“叠上吧。明日有嬷嬷来收这劳什子。睡吧!”
我看着他翻身去睡,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孟九霄不喜欢我。
可是我叶清宁,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在叶府,我既然从五岁就能自己求活,离了叶府,我想要的都会自己争取。
第一,便是夫君的心。他是我在此处的倚仗。
我咬咬牙,长舒口气,从身后环住孟九霄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我明显感到他背脊的僵硬。
“夫君。以后宁儿就要仰仗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