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了。
被糟蹋折磨致死的妈妈竟被告知死于自杀。
「代价是变成一条短命狗,你也愿意?」
「呵,变成狗算什么。」
我面无表情看着手中能让我遁入畜生地狱的小瓶子。
「只要能手刃那帮畜生,让妈妈获得选择幸福的机会。」
「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娘的,手气真背!」
客厅传来踢凳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吓得我全身哆嗦。
「瘟丧女人,饭还没好啊!」
「想饿死老子你好出去找野男人是吧!」
「可是现在才4点……」
厨房里传来妈妈唯唯诺诺的小声辩解。
“啪——砰!”
是打耳光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
「4点怎么了!」
「老子说要吃饭就得几点吃!」
「就是家里有你这种好吃懒做的女人,手气才这么背!」
「滚滚滚滚滚,丑八怪,看到你都晦气!」
我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迎面对视上醉醺醺一脸怒气的父亲。
是的,我从不称他为「爸爸」。
魔鬼般的人配不上这样亲昵的字眼。
「死丫头片子,下次考试再不给我涨脸,皮都给你扒了!」
妈妈蹲下身收拾碎片,几绺头发轻飘飘地荡在额前。
蜡黄的颧骨处印着红红的五个掌印。
「妈……」
我强忍住眼泪,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
「没事,妈没事,你快进去写作业。」
妈妈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我朝屋里推。
我转身瞄了一眼墙上,上面挂着的是3岁那年照的唯一一张全家福。
相框玻璃早已在一场家暴中被打碎。
妈妈却仍旧用透明胶一点一点顽强地粘好,重新挂了起来。
一如我们这个看似完整,却早已碎成细渣无法拼凑的家。
「妈……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不出生换你幸福。」
我颤抖着将妈妈紧紧抱入怀中,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吸吮着这股令我安心的味道。
妈妈明显迟疑了一下,接着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就算重来……我还是想当你妈妈。」
「诶,你们听说了吗?」
课后三五个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咱们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的面馆老太婆,原来会巫术。」
「嘁,你听谁说的,这年头哪有这种邪门歪道。」
「真的真的,还记得XXX吗?」
起头的女生四下看看,招了招手,将周围的人凑得更紧些,眨巴着大眼神秘地说。
「她啊,之前成绩一直吊车尾,每次考试回家都要被她妈暴打一顿。」
「后来有人看到她偷偷去找了那个巫婆,好像是交换了什么东西,你看上次月考,她一下子就冲到了年级前五,不觉得奇怪么?」
我一向独来独往,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
可不知怎的,却唯独把这个话听了进去。
「你们说的那个面馆……」
大家齐刷刷看向我。
「哦, 我只是好奇,那个面馆就是巷尾角落里最近新开的那家吗?」
「哟,陈欢,看你平时那么高冷的样子,原来是对这些感兴趣啊?」
「对,没错,就是那家。」
一整天上课我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个面馆老太婆。
放学后我鬼使神差地走了和回家相反的路,一阵凉风袭来,发现已经站在面馆门口。
面馆很小,只摆放着两张桌子。
一张白色的波浪形布条上用黑色毛笔大大地写了个“面”字,远远看去像是条招魂幡。
老太婆弓着背,头上系一条花布头巾,瞳孔浑浊,仿似失明,见我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热情招呼我进去。
「小妹妹,放学了?看看想吃点什么?」
「我不是来吃饭的。」
老太婆立刻僵住了笑容,怔怔地看着我。
突然一把抓过我的手反复摩挲,浑浊的瞳孔闪过一道光,而后会心一笑。
「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喉咙上下滚动发出类似电流般嘶哑的声音。
「不过……这个代价你愿意承受么?」
家里依旧冷得像冰窖。
妈妈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父亲倚在破了口露出一截弹簧的沙发上骂骂咧咧地看足球,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将整个屋子熏得乌烟瘴气。
「考试成绩出来了吗?第几名啊?」
对他来说,我这个女儿唯一的作用,就是每次考试成绩拔尖让他在外面吹牛的时候长脸。
「第10名。」
「嗬——呸!」
一口伴随着焦黑烟油的浓痰径直吐在我已洗的发黄的小白鞋上。
「考第10名你还有脸回来!」
「老子花这么多钱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去学校享清福的?」
「跟你那个妈一个德行,好吃懒做,还不如早点滚去嫁人,还能捞点彩礼钱回来!」
「呵呵,你花钱……」
我低着头忍不住抽动着肩膀笑出声来。
「你多少年没挣钱了自己心里没点数?」
「这家里吃的用的,哪一个不是我妈去外面做保洁,捡废品,一分一厘赚回来的?」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哐当……」
厨房里传来菜刀掉落的声音。
妈妈慌张地捡起来跑向客厅,气氛紧张得如同一个巨型炸药桶,眼下只需一点点火星便可摧毁一切。
「你……刚刚说什么?」
父亲先是一怔,接着立刻反应过来,捏紧了拳头,站在我面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
「现在,你重新再给我说一遍!」
「欢欢,快,回你房间做作业去!」
妈妈举着菜刀一个大跨步挡在我面前,慌乱地使劲将我朝房间里推。
父亲见状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推开妈妈拽住我的衣领。
校服本就肥大,被他这么一拽直接扯开一条大口子,露出半边蕾丝内衣。
「你个兔崽子活腻了是吧!」
「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老畜生,你放开她!」
妈妈像只护崽失去理智的母狮,举着菜刀朝父亲劈下来。
父亲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母亲竟然真的敢下手。
肩膀被刀尖划开一道口子,顿时渗出血来。
「天杀的婆娘!」
「老子今天宰了你!」
我楞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欢欢快跑!」
「听见什么都别回来!」
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妈妈推出门去。
屋里随即响起父亲的辱骂和妈妈的惨叫。
左邻右舍早已司空见惯,加上出于对我父亲的忌惮,没有人会这个时候出来管闲事。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每次妈妈挨打时,她都将我关起来或者推出去。
好像我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对我构成伤害。
以前弱小的我没有和父亲抗衡的力量,只能蜷缩在被子里小声哭泣,指甲紧紧嵌进肉里。
好像只要加深自己肉体的疼痛就能替妈妈多分担几分。
可是……现在我长大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妈妈翅膀背后的小雏鹰。
一股热浪从胃部席卷整个大脑,身体也立刻变得滚烫。
我忽然意识到,那叫做杀意。
「别打了,求,求求你……」
房子里妈妈的声音逐渐微弱。
我四下搜寻,找到一根趁手的木棍,一脚踹开屋门。
只见妈妈仰卧在地上,两只眼睛青紫得肿成一条缝,所剩无几的头发被父亲紧紧抓在手里。
父亲还在一脚一脚地朝母亲的胸口踹。
那曾经哺育过我,环抱我,让我在无数惊慌失措的夜晚安然入睡的胸膛被踹得几乎变形。
「去死吧!」
我咬紧牙梗,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父亲头颅狠狠砸去。
可惜……砸偏了。
只见他一个躲闪,木棍狠狠砸中他后背。
瞬间,刚刚被母亲砍伤的肩头渗出更多血迹。
而我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举起木棍又朝他挥去。
父亲转身想阻止我,可挨了一棍后手臂痛得根本抬不起来。
终于在又老实地挨了一下后,仓皇逃离。
冷静后,我赶紧丢下木棍跑过去试图从地上抱起妈妈。
可只要我轻轻一用力她就疼到抽搐,根本无法动弹。
「欢欢别哭,妈妈躺一会儿就能动了,不碍事的。」
妈妈艰难地伸出手擦掉我的眼泪。
这个时候她还在安慰我,而我根本不敢告诉她,她的小腿此刻正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翻转着,瘫在地上。
「妈,你再坚持一下,我打了120了,他们……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