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婚之日,他一夜未归。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嫁给他。
我嫁的是他的表哥,圣上新封的安平王。
封地广袤,百姓富裕祥和,距海临江,还能自设驻兵。
这样的好事,岂非一个区区侯爷嫡子可比。
更何况,这侯爷嫡子还有一个心上人公主。
我是脑子被捶丸打傻了么,非要嫁他不可。
只是,深宅大院的,演技好罢了。
我骄矜的扶了扶头顶的凤冠。
“小姐,小姐”玉茗急急地跑回我身边,挥手散开周围的喜婆女婢。
“姑爷接圣上急诏,宴席上连酒都没吃完就走了。”
“岂有此理!”我怒急。
玉茗一扯我的衣袖,朝外面婆子一看,向我使眼色。
我不得不压住自己的脾气,一撩衣裙倨傲的坐回床上。
憋着气问道“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圣上亲赐的婚事,这不是授人话柄吗?”
……
回想起娘亲嘱咐的话语:安平王母妃去的早,全靠一个教养嬷嬷带着在后宫勉强存活。
要不是他自己争气,早早的上边疆搏命,为自己挣下军功,不然夺嫡一事就足够他自身难保的。
罢了,好歹是个有本事的夫君,比那些袭爵还要看父母脸色的好多了。
我稍稍定了定神。
毕竟盲婚哑嫁的,我到现在连夫婿的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脾气性格了。
玉茗一路小跑着进来,进到屋内才缓步慢行,脸上的表情却是这掩不住的焦急。
“小姐,蜀中发难。小候爷连夜奏报圣上,请求咱们姑爷出征。”
“小候爷,沈家的还是公主府的?”
“是…是沈家的。”
果然,又是沈谕安。
新婚夜,他自己发疯就算了,还要带着我的夫君一起走。
沈谕安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说来我们也勉强算个朋友。
入宫当伴读那年,他十岁,我八岁。
他为皇子伴读,我为公主伴读。
本来安安分分,井水不犯河水。
奈何我做人太过出众,成为了最受宠的公主伴读。
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一时之间成为众位伴读中最惹眼的存在,地位仅次于东宫伴读。
不巧了,沈谕安就是东宫伴读。
豆蔻年华,沈谕安借着东宫的名义一天往公主这边跑八趟。
街市上的糖人、果干、手工打磨的鼻烟壶、穿成手链的彩色石。
东西不值钱,贵女们要什么珍宝首饰没有,胜在新奇。
伴读们都传小公爷看上了尚书府家的千金。
我也以为沈谕安是对我有意思的,沈谕安面容俊美、姿态风流,正好合了少女的心思。
我连沈谕安府里下人的情况都打听完了,就等着他跟我表白心意的那一天。
直到番邦求亲的消息传来……
公主慌了。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的美貌被画师妙笔绘制,收于藏宝阁。
不巧的是,被前来挑选礼物的异族小王爷一眼相中,连路都走不动了。
回去之后,害了一年的相思。
为了挽救这个唯一的儿子,异族王爷交出来一半的军队权,迎公主入番。
公主哭干了眼泪,哭不动她爹和朝臣的铁石心肠。
该嫁还是要嫁,就是嫁人需要陪嫁。
一般来讲,会选几名身份贵重的女子。这其中,尤以伴读最为合适。
这下,轮到我娘哭了。
她疯了一样到处给我相看人家,我外祖家都快成了月老庙,恨不得人手一本相亲册。
我祖母不惜动用她与太后往日的闺中情谊,穿着厚重的诰命服奔波于后宫。
我在家左思右想,纳闷这沈谕安怎么还不来向我提亲呢。
我一介闺阁女子,又是他先中意的我,总不见得让我自己去提亲。
为了刺激他一下,我决定答应见见我娘给我介绍的饱学之士,十里八乡有名的圣贤子弟。
可万万没想到,先后见了几个,都被人家给好言拒绝了。
背地里一查才发现,竟然是沈谕安做的手脚。
就这样,外祖家和祖母是彻底没了法子。
总不能胡乱找个人塞给我,女儿家的婚事可是要打算一辈子的。
我决定主动出击。
沈谕安,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搞什么花招。
我递了拜贴,直言要见沈谕安。
沈家门房瞧着我一脸不善的样子,吓得直接就把沈谕安的贴身小厮找来了。
小厮引着我进了沈谕安的书房,沈谕安心情很好的在作画。
我拿着一卷画轴就捅到他腰眼,“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沈谕安站立难安的背对着我,稍微侧一侧身子便被捅的更狠。他倒吸一口凉气道:“该是我问你,你想干嘛吧。”
“少废话,我的亲事怎么回事?”
沈谕安忍俊不禁,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掩着唇压制着笑意:“你才多大,就这么着急嫁人?”
“公主不过比我大一岁,现下就要被安排去和亲了。”
他突兀的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啊。塞外苦寒,你们情同姐妹,你就忍心让她一个人去?”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慌乱。
“周清芜,她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就这么狼心狗肺地舍弃她?”
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
“你…你难不成倾慕公主?”
“呵,你以为呢?难不成还能是喜欢你?!”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我瞬间惊醒。
怪不得,他屡次三番送些世面上的小玩意儿过来,明明我也能经常出宫的。
不常出宫的,是公主。
怪不得他两次坏我姻缘,却不提亲,是因为他想让我给他心爱的公主当陪嫁,好宽慰公主的远去塞外的心酸。
我也有家人,有疼爱我的祖父母和外祖舅舅,我也是家人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怎么就要因为别人的喜怒哀乐而远离亲人,独去异乡呢?
公主固然可怜,可她是君,享天下供奉,她的子民需要她去做这件事,那她就有责任毫无怨言的去做,就像她的子民曾经毫无怨言为她供奉食邑一样。
可惜,沈谕安不会明白,他只会心疼怜惜自己的心上人,又恼恨自己无法阻拦圣旨,只能逼着一介小小的官家女子去当陪嫁。
这陪嫁,谁都没有理由拒绝。
我周清芜有,我祖父镇守边疆三十年,军备缺乏、内斗严重之下,是他牺牲儿女姻缘去求财,铁血将军低着头从富绅豪奢手下求来物资军银,才换的边疆这一世的安稳无忧。
我周家,从来就不欠这王朝什么,更对得起这王朝的百姓。
不要说这世上男人都不靠谱。
至少我哥不是。
距选定陪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绝望了。
婚事再也折腾不起来了,随便找个人嫁又像在故意抗拒皇命。
我那目光中透着清澈的呆滞的哥哥,突然订婚了。
与此同时,我的婚事也被定下来了。
短短半个月,前八天家人忙着去给哥哥下聘,后七天皇帝下旨将我赐婚安平王,家人忙着领旨谢恩。
速度之快,令街坊四邻咋舌。
究其原因,是哥哥以自己的婚事为由,请求他的岳父,曾经的太子太傅,当今陛下的老师,帮我订一门婚事。
我哥的要求很简单,是个家在京中的男子就行,其他一概不限。
帝师苦于小女儿克夫之名,迟迟未能寻得看上眼的女婿。
正巧我哥这么一个人品家世与前程都极为上乘的男子前来主动求娶,他老人家自然喜出望外,又担心我哥意有图谋,对他女儿不利,本欲打算多试探试探。
岂料我哥是个直肠子,当下就把我家的困境吐露的一干二净。
帝师抚掌大笑,多好的机会,多好的把柄。
你们家娶了我女儿,你家女儿承我的情才得以嫁人留京,以后若敢对我女儿不好,你们家的丑事我能闹得满京城皆知。
不管帝师怎么打算,我哥在危急时刻扭转了形势,形象瞬间在我们全家人眼中高大起来。
……
自我嫁到这安平王府也有三个多月了,我的已婚夫婿愣是没给我传一个口信。
于是当一个宽肩窄腰、身量极高的华服锦衣男子风风火火的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
我傻眼了。
这是安平王爷的内府,不是街头巷尾,是个贵人就敢往里进吗?
小厮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吗?
见了我堂堂王妃都不知道行礼吗?
我气愤急了,又调不动府里的侍卫,只能把我陪嫁的家丁小厮凑一凑,怒气冲冲的循着那人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