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细作混进了朝堂最大的宦官左玉忠的干儿子府内,
在这里,我遇见了世上最好的人。
可是我的结局竟是他用命换来的。
如若让我重选,
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他。
三日前,我身着一袭素白孝衣。
双手举着卖身葬父的牌子跪于人来人往的曹行街上。
这是内侍左元之每日马车的必经之路。
他每日都要去给他的干爹——当今圣上跟前最近的人左玉忠买红梅酥。
先皇驾崩突然,新皇不过七岁,并不懂朝堂之事。
当今朝堂内宦官专权,左玉忠欺上媚下,对朝堂之事随意决断。
约莫日中时刻,左元之的马车徐徐驶来。
我跪在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赶车的马夫大呵一声:“大胆女子,敢挡左内侍的车。”
我跪在路中举着牌子,仍是丝毫不动。
那马夫见状,一鞭子抽了下来。
白色孝服上瞬间显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我吃痛缩了缩胳膊,但并未让出道路。
马车停了下来,左元之掀开帘子从车上踏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一袭青色祥云外袍,雪面丹唇,有着男子少见的俊美秀丽。
他眯了眯眼,盯着我手中举的牌子。
随即一言不发,从内袖中掏一锭银子让旁边的随从递给我。
从那日后,我便随他来到了他在宫外置的一处宅子。
左元之宅子里除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外,再无其他女子。
按理说他是左玉忠的干儿子,最为得势。
自是有不少上赶着巴结的人送一些貌美的女子供他消遣。
可是他院中竟如此素净,连稍微艳丽的花都不曾种上几枝。
这三日,我被安排在了内院中,每日只管些奉茶的活儿。
左元之并不像别的太监和内侍那样凶神恶煞,他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温文儒雅。
我必须想办法拉近与他的距离。
今日正午,我端着刚沏好的新茶进了他的书房。
他正翻阅着一本古史,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盖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眸。
我故意装作被绊倒,整个身子倒在他身上。
为了不让热茶洒落到他身上,我刻意斜了斜手。
整盏热茶全覆在我手上,双手顿时红肿起来,还起了几个水泡。
我立马跪在地上,把头磕在地上,装作怯生生的样子说道:“奴婵该死。”
左元之起身将我扶起,温柔的低声道:“无妨,小心一点。”
他转身从身后紫檀木柜中拿出一瓶药。
打开后,将里面雪白的药膏敷在我手上。
左元之纤长的手指在伤口处打圈涂抹,动作极为细致。
待他涂完后,他轻声问我:“你可还有其他亲人?”
我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既如此,那便安心在这住着吧。”
一连几日,每每我进去奉茶时左元之总会与我讲上半个时辰的话。
他总与我讲述他儿时的时光,就像是在与故人交谈。
一日,他提起儿时家里穷,看到街上卖孔雀风筝的总是眼馋,却无论如向也湊不出十文钱去买一支。
“现下有了银子,却再没遇到过和记忆里儿时那支孔雀风筝一样的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那神情像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孩童。
“奴婢家里曾有做风筝的手艺,奴婢可以试试。”
我并未说谎,我阿父是扬城里有名的匠人。
不过赶上洪灾,家里出了意外,我才流落到八王爷府中。
或许这是个机会,能更加接近左元之。
我努力回忆着阿父教我扎风筝的手艺,争取做出左元之记忆中的风筝。
按着左元之的描述,一遍遍的扎染。
连着三日,我都没合眼。
终于在第三日的正午扎好最后一片羽绫。
当我将风筝递给他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左元之自那以后与我也熟络起来,他开始唤我的名字莲儿,与我讲话时越来越不像主仆,倒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时机差不多了,我打定主意,决定实施第一步计划。
五日后,是西交会。
每年西域与中原交流,都会在长安街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集会。
我得了消息,左玉忠第一天晚上一定会来査看。
街道上人多嘈杂,是动手的好机会。
左玉忠去集市之前直接来到了左元之的宅子,那时我正在院子里扫地。
他年过半百,却仍显利落,一身黑色常服透着精明算计。
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伺候着。
左玉忠看到院子里的我,眼睛转了转。
随即笑着说:“元之什么时候开窍了,宅中竟藏了这等美人儿?”
说着眼睛仍在我身上下上游走。
左元之从里屋走了出来,笑着挡在我前面,“干爹快进屋用茶吧。”
左玉忠这才收回目光,踱着步子向前走。
左元之这次并未让我去奉茶,而是换了那位老嬷嬷。
我也没闲着,正规划着今天晚上的行刺计划。
对付左玉忠,不能硬来,只能在暗处偷袭。
八王爷派我来当细作,目的就是除掉左玉忠。
当今朝堂内,宦官专权严重,权势滔天。
只要除掉他,那么八王爷篡位成功登基就近在咫尺了。
天色渐暗,街上逐渐热闹起来,锣鼓声,琵琶声,欢笑声充斥着整个街道,外面灯火通明。
左玉忠和左元之前脚带着数十名仆从出了院子,我后脚就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们逛了许多摊贩。我站在店铺的高台上,准备伺机而动。
对付左玉忠,只有在暗处偷袭才有胜算。
若是一次不成功,要立马离开,万一被抓到把柄,前面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我死死盯着左玉忠的一举一动,趁他转身那一秒,毒飞镖从手中飞出。
他此次出行并不是全无防备。
他后面的侍卫会武功,伸手截了下来
飞镖从左玉忠的耳后擦过,并未伤到他。
“抓刺客!”左玉忠朝人群大喊。
我并未恋战,直接从高台跳下,走小道回了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也回了府。
我在院中和往常一样扫地,左玉忠直接匆匆进了内院。
看样子,他并未对我起疑心。
翻墙逃走的时候我的手被擦伤了,但是怕被左玉忠看出来,我便隐忍着疼痛。
回到我的房中时,我看到桌上放了一盒白玉药膏。
我心下顿时一惊,这药膏只有可能是左元之放在这儿的。
难道他认出我了?
不会,我在暗处,射了飞镖就离开了,并未与他有过眼神交汇。
也许他只是看出我的手受伤了而已。
第二日一早,左玉忠便命人套了马车回宫了。
这回失手,下次便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成功刺杀左玉忠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其实我心里清楚,八王爷培养的细作中,我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身手最好的。
但是他既然让我来,我便会付出全部的身家性命。
自八岁家里发了涝灾以后,我便孤身一人流落街头。
就在我要病死在街上时,八王爷将我带回了王府,传最好的太医给我治好了病。
王府里有许多流民,都是被他所救。
也许这么多人,他并不记得对我的恩情,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永远的。
左玉忠走后,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每日给左元之奉茶。
可是一日,院中来了个新人。
她一袭云烟色长纱裙,袖囗绣着金纹蝴蝶。
待她转过身来,我整个人顿住了,哑然失色。
她竟然是素安!
素安与我一样,同样都是八王爷培养的细作。
她是我们这一批里武功练的最好,最出色的一个。
定是八王爷见我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把她派来。
“素安。”我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轻轻转过身来,美目流盼,见到我嗤笑了一声,低声道:“莲儿,又见到你了。”
“你怎么也……”
“自然是八王爷想办法将我送进来的,你这么久都没进展,真不理解主子派你来干什么?要想对左玉忠那个贼人得手,就先接近他干儿子左元之。”
我低了头,不再言语,素安继续说道:“就算是个太监,可到底也是个男人。对付男人,就要用女人的手段。”
我不知道素安是怎么混进左元之府中的,不过看这样子,左元之也并未对此存疑。
夜色已晚,子时,素安一袭薄纱红锦绸衣,头发微散,显得娇媚而不失风流。
她骄傲的看了我一眼,轻轻推开了左元之寝房的内门。
我守在门外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