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翊成婚的那一晚,他一直在哭。
我问他:“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他不言语,只扶着床一直哭。
第二日他留下一幅小像。
小像纸张早已被岁月熏黄,而像上的女子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来凤楼的头牌花魁云漪,无数男子争先恐后散尽家财只为见我一面,看我舞一曲。
楼里的何妈妈一直对我很好,只是我经常会倚在小楼窗边发呆,我很喜欢看晚霞,喜欢到每次只要有晚霞我就会痴痴地看。
每一次何妈妈都会一边笑我像从没见过晚霞似的,一边却又给我盖上薄毯子免得我受晚风着凉了。
直到那一天来凤楼又到霞起之时,我正痴迷地盯着晚霞,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何妈妈急急忙忙地冲进我的房中:“云漪啊,我的乖乖诶,你可快下去劝劝那位公子吧,他真真是闹得我们来凤楼是鸡犬不宁了!”
我不舍地收回眼神,看见何妈妈正用花帕子细细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又焦急地看向我。
抚了抚鬓上的海棠钗子,我叹了口气,转身出门,何妈妈见我愿意解围,忙不颠地走到我前面引路。
刚到二楼雅间处,便见外面围了不少看客,拨开人群,大敞开的房门中一着白云锦纹深衣的清秀男子正喝醉了酒,仪态尽失地睡在地板上大喊大叫着打滚。
我走进一些,被帕子掩住的口鼻仍闻得到酒的异味。
那男子看见我以后立马站起凑了过来欣喜道:“清梨,你终于来了,你来看我了。”
我因这男子突然的靠近心中一骇,但面上还是冷静地顺着他的话安抚着他:“是,我来看你了,咱们先歇下再细聊好不好?”
好不容易将人哄到榻上之后,我转身便想走,却不想那男子紧紧拉着我的袖口,我嫌恶地割下那片袍子。
门口的看客们见无热闹可看后都作鱼鸟状散去,何妈妈跟在我身旁,满脸堆笑:“云漪呀,多亏你了,不然今晚可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我不作言语只急急地往露台赶,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赶上晚霞,何妈妈则一直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道:“云漪你啊什么都好,什么都信手拈来,只可惜忘了自己是谁了。”
“要是还记得,现在哪是在咱这小旮旯里面当花魁,说不定是哪家千金小姐呢。”
是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又是怎么来到这来凤楼的,只记得那天被何妈妈从云浮溪中救出便看到漫天晚霞,莫名心中悲寂。
由于无处可去,就随了何妈妈来这楼里做了花娘,也养成了看晚霞的习惯,只盼哪一天能够记起来路。
到了房门口,何妈妈仍旧喋喋不休地说道着,我无奈地回头:“何妈妈,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么,我要歇下了。”
“云漪啊,今天这位,你可知他是当今圣上最偏爱的三皇子元止,你说要是能够抓住他的心,那…”
我打断何妈妈,再次无奈地说道:“何妈妈,赚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皇亲国戚咱们还是别想了,晚上好好睡吧!”
何妈妈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些什么,就又去别处教训今日不听话的姑娘们了。
云止,这个名字在我脑中转了一圈后就被我抛掷脑后了。
只不过今夜之事确实离奇,他叫的清梨又是何人,这世上当真有和我长的一样的人么?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倒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太阳刚上树梢,我又被何妈妈的大力拍门声惊醒,我不悦地开门,何妈妈和一大群丫鬟便一下涌入房中。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们就将我收拾好了带到了兰桂阁,何妈妈一边透过门缝小心看着里面,一边低声嘱咐我里面可是有着将帅之才的五皇子云翊。
我坐到桌前,抬眼看着桌对面黑色锦衣的云翊,不禁心中暗暗一动,长相完全是戳中了我所有心仪的点。
“咳咳。”许是我盯着他看的太久了,云翊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
我收回目光,浅笑着提议道:“不如让妾为您舞一曲。”
云翊忙道不必,又谈起:“你认识清梨吗?”
看着云翊期待的眼神,我挑了挑眉,怎的一个二个都提到清梨,掩下眼底的一丝疑惑,道:“妾自到来凤楼后,从未上街,更不曾听说过清梨此人。”
云翊眼中期待的目光暗了下去,暗自喃喃道:“也是,她早已死了,你怎会认识她。”
复而又抬头望着我:“那便给我舞一曲吧。”
我颔首起身,随着琵琶声舞了一曲惊鸿。
舞毕,云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艳,但他也只是礼貌地赞了一句花魁之舞果然名副其实。
自那以后,云翊就天天来看我,每一次都是让我舞一曲,再深深地看着我的脸,仿佛是透过我的脸在思念着什么人。
周围的姐妹们都很羡慕我,说云翊定是看上了我,还很君子,保不定哪一天就要把来凤楼的花魁给迎回府。
我表面上笑骂着姐妹们别再胡说八道,可心里也对云翊每天的到来有了更多的期盼,每一天都多花时间去精进舞蹈。
可云翊却连着好几天都没来,那几日我不甚走心地接待着一个又一个慕名而来的宾客,心里却期望着云翊会来,我的拓枝舞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
终于,云翊终于来了,带着一个蒙着纱巾的白衣清秀男子一起。
我欣喜地迎上去,而今日的云翊却格外地冷漠。
我急切地想要展示我这些天的努力成果,云翊却叫来了何妈妈,我退至屏风之后,听着云翊对何妈妈表示想要带我离开来凤楼时,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还没等何妈妈让我出来之时,我就走了出来,娇羞地答应了。
在和何妈妈以及来凤楼众姐妹们匆匆道别后,我背上小小的行李包就坐上了云翊带来的小轿子。
想着和云翊将要过上的幸福生活,我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轿夫停下后,一只纤白的手拉开了轿帘。
我含羞地望向手的主人,笑意却僵在了脸上,云止,怎么是他?云翊呢?
云止见我楞在轿子中不肯出来,一把将我扯出,我不断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云止身后。
到了宅子的一隅,云止把我关进去,推到了贵妃塌上。
我不断挣扎哭喊着云翊的名字,他一定是弄错了,定是轿夫把我送错了地方。
云止在我身上动作不停,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沈清梨,到现在你还是想着他,他有什么好,值得你一次又一次惦记着他?!”
我没有理会云止,拼命呼喊着云翊,可是到了最后云翊还是没有来。
云止一直把我关在这处小宅子里,每日吃喝都由一个聋哑的老嬷嬷送来。
我不愿意吃这些东西,只双目无神地盯着房梁,期间云止不断地来看我,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做出任何反应。
终于,云止放弃了,将宅子里前前后后的守卫都撤了去。
那个日日给我送饭的老嬷嬷见我还睡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没拢,露出一大片有淤青的白肌肤。
她目露怜悯之色,坐到我旁边替我拢起衣衫,塞给我一张纸条,又给我比了比桌上的饭菜,转身出屋。
我艰难地起身看手中的纸条:〔姑娘,人要活在当下,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老奴是看着三皇子长大的,他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坏。〕
不是那样坏,难不成还是好人么。我咬着干裂的唇瓣,云翊云翊,你怎么都不来找找我。
我起身简单梳洗一番后,大口吞咽着桌上的饭菜。
我要去找云翊亲自问问清楚。
走出宅院后,我用身上仅有的钗子交付给五皇子府的守门侍卫,求他进去替我通传一声,就说云漪来了。
我站在府门处,期盼着云翊能走出来向我道歉,说那天是他弄错了,我也会…也会原谅他。
府门一开,却走出一位身披烟绿色长衫神色倨傲的年轻小姐,昂着头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下意识拢了拢身上满是折痕的衣衫,快步上前,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沈清梨,哦不,该叫你一声长姐。”沈妤猛然回头凑到我眼前恶毒地看着我:
“上次都已经把你扔进河里了,竟然还如此命大,还能回来见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