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孟婆把酒坛递给旁边帮忙的九尾狐。
身形一闪就到了我身后。
“按理来说,死得糊里糊涂的、戾气太重的都该去阎王殿。
怎么把你给漏下了?”
“阎王殿?”我歪歪头,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死,不太有经验。”
1)
我与孟婆交易了一年的时间,回人间调查我的死因。
闹鬼这件事谁都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偏偏遇见了我。
我原以为他只是个小捕快,没想到我生前嫁的陆家小少爷,竟是他的亲弟弟。
他在我被追杀的时候给我提供了住处,然后神色认真地看着我:“是人又怎样,是鬼又怎样。人和鬼都有好坏,有的人不就是披着人皮的鬼吗,不然衙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在他受伤的那个夜晚静静端详他的脸,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他帮我查出是谁害死了我,却又卷入更深的谜团。
我们走过十里长街,策马同游,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递给我。
“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你说你叫盈盈秋水的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
那天晚上的月色飘渺,空气中的暗香浮动,他全知道了。
“江盈语,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可我注定是要离开的。
我看不清院中吹笛的沈迢,只知道皎皎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永远照不进我的心里。
又起风了。
我的夫君说要纳妾,我当晚就往他房里塞了两个美貌婢女。
结局却是,我被人杀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奈何桥边,排队的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
桥头给人送汤的孟婆是个大美女,笑起来美艳又勾人,但我总觉得她的眼睛在说恨不得自己给的是碗毒药。
孟婆发觉我在看她,啧了一声:“可惜了,成了个丑姑娘。”
“那也没办法。”我嗅了嗅袖口的血迹,原本毁容的脸更狰狞了,“我死都死不明白,还管什么美丑。”
“有意思。”
孟婆把酒坛递给旁边帮忙的九尾狐,身形一闪就到了我身后:“按理来说,死得糊里糊涂的、戾气太重的都该去阎王殿,怎么把你给漏下了?”
“阎王殿?”我歪歪头,“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死,不太有经验。”
“死一次就够了。”她朝我呵出一口气,冷得像冰块,随后一碗汤出现在我嘴边,“别多想了,走吧,比困在这永远出不去了要好。”
“可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抬手掀翻了孟婆汤,转过身看着她,“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你可以帮我吗?”
她盯着我看了片刻,轻笑一声。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要做个交易。”孟婆挥挥手,凭空出现了一张字绢,“把你余世所有的阳寿都给我,我给你一年重回人世的时间,你可愿意?”
我点头,用朱砂在字绢上按下鲜红的手印。
“跟我做过交易的人有很多,都没你这么爽快的。”孟婆挑眉,变出丹药和清水给我,“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一年,你永远不能再投胎转世,只能被困在黄泉路上,当一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我把丹药一口吞下,踏上奈何桥,背对着她摆摆手。
“一年足够啦。我这条烂命,留着给你干活也不错。”
我叫江盈语,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阿娘总说这个名字是他们相爱的见证,可我最恨的就是我的名字。
我出嫁那日,人人都说江家和陆家门当户对,大小姐嫁了小少爷,十里红妆,风光了整座城。
但若不是要将我嫁给陆家,我根本见不上江家老爷一面。
阿娘死后,我与染坊签了卖身契,用仅有的这笔钱葬了她,之后的每一日都是一个人从天黑忙到天明。后来有天江府管家来见我,说我的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要带我回家。
来到江府之后,我才知道他花钱把我赎出来,只是为了让我代长姐出嫁。
听了之后我夺门而出,却被守卫拦了下来,狠狠贯在地上。
“你娘不过是个浣衣女,你能沾江府的光已经是万幸了!”长姐的指甲尖直戳我的脸,“你和我确实有几分相似,还好我只和陆家小少爷见过一面,那个蠢货认不出来。”
江家大夫人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我:“你若想逃婚,我知道你母亲葬在何处。”
我没有再反抗,任由他们给我涂上胭脂,八抬大轿进一个我毫不相识的人的房间。
“江芷兰,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和离?”
这是洞房花烛夜,和我素昧平生的陆家小少爷掀开我盖头后说的第一句话。
“夫君,你想的话,明日就可以。”我回想着江府礼仪教习嬷嬷教我的,用力挤出一个我认为很甜美的笑容,“桌子上的点心我能吃两口吗,饿得很。”
陆小少爷神色一顿,表情复杂起来:“……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我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 :“别人怎么说我?”
“别人说你对人总是冷冰冰的,起码不会……”他指了指我嘴角沾上的桂花糕碎屑。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身子转了个角度,小声说:“谁会和吃的过不去。”
“江芷兰,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我们只是江家与陆家的联姻的工具,我们只做面子给外人看就行了,我不爱你,你也别想管着我。”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染坊里出来的人都知道权贵之间的斗争有多么险恶,这样的话还挂在嘴边,怪不得江芷兰骂他是个蠢货。
“第一,我们已经成婚,按理来说你该称我一句夫人;第二,我长你两岁,按辈分来说你该叫我一句兰姐姐。”我皱着眉头看他,“你身为大家公子,连‘尊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陆小公子气结,端起桌上的枣茶要润润喉,结果被烫了个龇牙咧嘴。
我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脑袋:“睡吧,明天又是难熬的一天。”
事实上,除了小少爷脑子缺根筋之外,陆家人对我确实不错。尤其是陆夫人,在我往小少爷房里塞了两个美貌婢女之后天天拉着我说话,要么就是把好东西送到我屋来,怕亏待了我。
我知道他说纳妾只是赌气般的孩子话,但说实话我很开心。因为小少爷见到她们的时候吓得说不出话,我在旁边看着他那怂样子笑得肚子疼。
那两个都是江府的婢女,这事江府的人没敢声张。我自小就学习女红,技术了得,两位侍妾常来找我学绣样,也没因为上了位就飞扬跋扈,所以我和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嫁去陆家三个月里都没发生什么大事,我看着陆家精致的雕梁画栋,心中总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阿娘,我的一辈子会这样浑浑噩噩度过吗。
这种困惑没持续太久。翌日,我吃了侍女端来的一碟桂花糕,然后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2)
阿娘从小教我有困难找衙门,所以我回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报官。
但衙门守卫只当我是个神经病,连大门都没让我摸到就把我赶出来了。
好吧,我现在确实是放在哪都认不出来的程度,左脸上有一块毒发的溃烂伤疤,加上一身染血的衣服,谁看了都要说恐怖。
幸亏我随身带着荷包,随便买了身衣服和面纱,匆匆换上后又折回去。
但县令还是不认我。
“陆家待人和气地很,怎么可能出现命案呢?本官前两日才见过陆家老爷,他未曾提起有这件事。”县令慢吞吞踱着步子,“你是何人,怎会知道陆家出事的消息?”
我能说什么,我总不能说我就是那个死了的人吧。
我第二次被赶出来,只好在衙门外头思考去处。
但是突然有一大批人走出衙门,直冲冲向我而来。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这阵势,不知所措,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抓住她!”
几乎跑掉了半条命,我七扭八拐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子,没留神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陌生人站在那里。
“姑娘,何事这么着急?”
“我去衙门报官,但是县令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我飞快拍了一下衣裙,“陆府有人杀了——”
“嘘。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