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我的王妃恨我,若非被迫嫁给我,她本来可以是世人尊崇的太子妃。
可我爱她,所以我用了卑劣的法子,算计她成了我王妃。
她同意了嫁我,我便安慰自己,她其实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直到她握着匕首刺进我胸口,我再不能自欺欺人。
太子游历江南回京,还带回了一位女子。
消息传到府上时,我下意识去看身旁的王妃。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便是听到她最在意人的消息,依旧是神情自若没有丝毫波动,一副纵然天塌地陷我自巍然不动的老僧入定样。
我暗自欣喜她对太子消息无动于衷的淡漠,猜测她是否已经放下了过往。
大概是我打量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她偏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满是疑惑。
我干咳一声,“没什么,只是听到此消息,感慨太子兄的风流多情。”
王妃看我的眸光里多少带了些不赞同,“太子是未来储君,一举一动关乎国昌,他能一时糊涂,但王爷作为兄弟,该去劝诫,而非放任。”
心中那点庆幸如一盆凉水泼下,将试探的火焰灭了个一干二净。
我垂眸自嘲,她便是放下了太子又如何,我终究还是入不了她的眼。
我又在奢望什么,她的疑惑在意,她的情绪牵动,从来都是源于太子,而非我这个坏她姻缘的恶人。
我抿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王妃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我的服软并不能让她愿意多与我说句话,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事,一如我们往常相处。
“事关太子,王爷还需谨言慎行。”
说不清什么感觉,她的又一次偏袒太子点燃了我暗藏的不满,心里的嫉妒叫嚣,冲动的想找个发泄口。
凭什么在你眼中,太子做什么都对,而我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
凭什么太子移情别恋寻了美妾,还能得你一心牵念,我一心一意守着你却不能换来你片刻回眸。
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忽略了她略微的不自在,冲到她跟前,捏着她手腕将她带起身,逼着她不得不面对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过太子兄?”
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看不到我。
我这么凶她,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是劝慰我,“王爷是臣,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君,君臣之礼不可废,今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王爷说过便忘了吧,妾也只当没听过。”
她的懂事知进退将我愤慨悉数浇灭,我像落败的斗鸡垂头丧气。
明明,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是想乱君臣之礼,也不是想大逆不道,我只是想问问她心里有没有我。
那天的冲突以我的落荒而逃结束,这个世上我是最没资格冲我的王妃发火的。
若不是因为我的横刀夺爱,本来她该嫁给太子成为太子正妃的。
是我拆散了她与太子兄的姻缘,凭着父皇对我的恩宠自顾自求来我与她的赐婚,断了她跟太子兄的可能。
也是我将她困在王府里,绝了她与太子互诉衷肠的机会,也灭了她对太子微弱的希冀。
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见过王妃,她安居自己院落里,一人一院,安静自在。
最后还是我受不了冷落,率先低了头,或者说那一场冷战,不过是我一人的错觉,王妃甚至都没察觉到我的失落。
我从书房找来珍本书典,亲自给她送去,其实从她嫁入王妃那天起,我就吩咐过府上下人,王妃在府上绝对自由,府上没有秘密需要瞒着王妃。
可惜,她不愿领我这份好意,也从不涉足书房重地。
我将典籍带给她时,她在自己院子里舞剑,一人一剑,忘却当下。
我其实许久没见过她这般肆意了,她在我跟前,总是带了一层面具,装着沉稳文静,掩下了她的张扬火热。
但我永远记得,我初见她的那天,她一身红衣,骑着烈马,手里拿着劣质烧刀子,仰着头,在马背上痛饮烈酒,风从她身上吹过,她比那日的日光更灿烂。
一见钟情吗?大概是的,但我更愿意称其为惊鸿一瞥。
我始终觉得,一见钟情没有惊鸿一瞥来的惊艳刻骨,前者过分平淡,后者脱口而出的时候,仿佛那一刻的悸动伴着山水又一次浮在眼前,那一眼的眼波流转牵着风雨引来怦然心动。
太子兄总说我性子优柔寡断,思绪过分细腻,女儿家都喜欢铁骨铮铮英雄,如我这般怕是不好讨姑娘欢心。
不得不承认,太子兄慧眼如炬,我确实是不讨王妃喜欢的。
王妃看到了我,停下手中舞剑动作,手腕翻动,一个挽剑花干净利落收起了剑。
她过来时,竟有些踟蹰不前,时下对女儿家管得严,不许她们舞文弄墨,不许她们甩枪提棒,她们只需娴静识些字,嫁人后相夫教子。
我看出她要请罪,先一步将书籍送给她。
我的王妃,始终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思,我爱的是她的自由烂漫,又怎么会亲手扼杀她的天性,将她困在模子里,让她成了形形色色的愚庸之人。
王妃接过书籍,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试探,“世人都说,哲夫成城,哲妇倾城,王爷如此不遵规矩,就不怕惹人非议。”
若送她书典,允她舞剑便是不遵规矩,那我便是不遵规矩了,我无法为世间女子撑一把伞,我力所能及,也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难得今日,她见我时没有冷着脸,还愿意打趣我几句,我自然是不能放过与她亲近的机会,“王妃也觉得,这规矩应该存在?”
她闻言,冷笑一声,不复之前伪装的柔弱模样,眼底满是不甘,“我的意见有谁在乎,要我看,就该捅破这规矩,让天下女子都能随心所欲追求自己想要的才对。”
“定下这规矩的人,定然是一群虚伪至极的男子,他们怕掌控不了女子,便扯出女子软弱才宜家,他们打压女子,然后得意洋洋的说你看女子只能受男子庇佑而活,以此冠冕堂皇来掩饰他们的无能,他们这样的人,懦弱又可悲。”
我看到王妃慷慨激昂,语气铿锵,她为女子不平,却又因自己是女子不得不向这世道妥协。
王妃这样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皇家,更不能当太子妃,因为这世道,容不下王妃的天真。
可惜,王妃不懂,她以为她嫁给太子兄,便能改变这世道女子的地位,却不知,太子兄爱她,爱的是她的乖巧懂事。
我不止一次的听太子兄说她,贤淑雅静,宜室宜家,有容人之量,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可是后来,也是夸过她的太子兄,亲口表述着对她的厌恶,说她心比天高,任性妄为,蛇口佛心,恨不能将世间所有恶毒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
在我发愣间,王妃目光移到我身上,“所以王爷是怎么想的,妾身斗胆问问,王爷也觉得世间女子不好掌控,需要被世间规则困于桎梏。”
来了来了,让王妃向我敞开心扉的机会来了,我正襟危坐,哦不是,危站,甚至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确保自己形象能雄伟一些。
“那是他人念头,王妃怎能强按在本王头上,将自己的无能发泄在女子身上,本王不屑如此。”
“稚月,我从未想要掌控你,我想要的是与你偕行,你喜欢什么,我便替你寻来什么,我不想你糊涂的活着。”
我的王妃,对我此番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反而是充满了质疑,“王爷说的如此伟大,如今还不是将我囚在这四方天地,我喜欢自由,王爷便能给我自由吗?”
对上她的反问,我被逼的借借败退,我给不了她自由,至少现在不能。
我从没觉得自己能掌控她,可我确实是将她囚在了这小小的王府,困住了她的自由。
对上她的怒斥,我试图辩解,我小心翼翼的替自己解释,“稚月,你与太子兄之间,你们二人并不合适,太子妃是未来皇后,是后宫统帅,她得大度,要包容,你的性子做不来这些的,但做勤王妃可以,善妒也好,跋扈也罢,便是肆意妄为又如何,你不需要循规蹈矩,稚月,勤王妃比太子妃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