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的可怕在于它用残忍的话语和行为把你推出正常世界。
更可怕的是,它会慢慢侵蚀你的思想,让你在某一瞬间,认同它。
秦善女士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投资了一个植物博物馆,一大早打电话叫我去帮忙检查一下,防止后天开业时发生什么意外。
到了植物馆,负责人带着我四处转着,把涉及到安全隐患的地方给我讲解了一遍,表示如果出现意外,一定会保证人员生命安全。
我心里记下了负责人的话,走到二号展厅的时候,我被一个雕塑吸引了。
雕塑放在一个有些偏僻的角落,在追光灯的边缘,还被旁边的植物叶子挡住了,不留心的话根本看不到。
看起来是某种阔叶树的等比缩小雕塑,造型很逼真,但是站在树干上抚摸树新叶的小精灵又给这个雕塑增加了一丝童趣。
我看了一眼展台上的牌子,只写了作者名字,叫吴巍。没有写其他信息。
“这个雕塑是临时加放的,虽然和展馆整体风格不太符合,但是做的很精美,王主管便同意放在这个展厅了。但是为了不影响整体,就放在了这个位置。”负责人解释道,“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叫人撤下来。”
“不用,放这挺好的。”我把一旁从栅栏延伸出来的植物叶子往另一侧推了推,让雕塑更显眼一些。
刚走到下一个展厅,就看见一男一女在说话。
更确切地说,是男人在单方面训斥女人,女人一直低着头,不停地道歉。
“蠢货,连东西都摆不好!”
“对不起主管,我这就调整。”
“但凡组里有一个人有时间,我都不会叫你来负责这个项目,初中生做的都比你好!”
“对不起对不起……”
“他就是王主管,”负责人小声说道,“那个是他手底下的员工,负责植物馆设计的。”
我本以为是单纯的工作上的疏忽让这个王主管如此生气,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开眼界。
“真不理解公司为什么会招女人,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王主管好像想到了什么,露出讥讽的笑,“差点忘了,你还没结婚呢。也是,像你这种女人,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哪个男人会看上你?你得感谢我能招你进来。”
女人的脸一下变得惨白,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却依旧低着头,没有反驳。
我刚要上前,就被负责人拦住:“这王主管他舅舅是秦总手底下的老人。”
我冷笑:“又不是我手底下的人。”
被负责人一打岔,王主管已经走了,只剩下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的女人。
让负责人先去检查别处,我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为什么不反驳他?”
女人站起来接过纸巾:“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植物馆今天还没开放,外人不让进,趁着保安还没看见你,赶紧离开吧。”
“你不走吗?”我看了一眼手机,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了。
“我再检查一下,谢谢你的纸巾。”
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恍然,秦善女士能做到现在的地位,是不是也遭受过类似的职场歧视?
回家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本想把今天的事和秦善女士说一下,但是又担心给那个女员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便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下人员管理问题,就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回家休息,本以为能睡个好觉,却没想到一大早被急促的铃声吵醒。沈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火山要喷发一样。
“赶紧来植物馆,出事了。”
*
赶到植物馆的时候,周围围满了记者,我看到负责人正在维持着秩序,便绕到后门,正好看见沈笑蹲在门口抽烟。
“进去看看吧。”沈笑掐了烟,长叹一口气。
沈笑看起来比我还熟悉场馆,他带着我径直走向一号展厅,在展厅中央的那棵近十米高的树标本上,悬挂着一个男人。
他的四肢似乎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以极其滑稽的姿势缠在接近树冠的一根较粗的树枝上。
走近看,男人的眼睛瞪圆,嘴唇微张,额头有一条血线从左耳的上方一只横贯到右耳上,然后隐匿在鬓角的头发中。
就像一只受惊的猴子一样。
“死者身份查到了吗?”沈笑带着手套走近被放下的尸体。
张瑜显然比上一次镇定多了,但是脸上微微颤抖的肉还是展现出他的惊恐:“我刚刚赶到,这就去查……”
“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想到上一次面对赵明强父母的时候张瑜那个反应,我先提醒他,“死者的背景也不太简单。”
“哎,好,谢谢君哥。”张瑜握着他的笔记本小跑着出去了。
“怎么,你认识?”沈笑一脸狐疑。
“算是吧,昨天见过一面。”
我站在死者旁,因为尸僵的原因,即便被放在地上,这个昨天还嚣张跋扈的男人此时依旧被迫保持着可笑的姿势。
陈瑶踩着高跟鞋一边穿工作服一边走过来,显然也是被临时叫了过来,看到她脸上精心打扮的妆,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笑,这家伙果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冷着脸和陈瑶打了声招呼后,就拉着我去监控室了。
等着工作人员调监控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瑶姐今天好像调休,说不定是要去逛街,所以才打扮成这样的。”
“嗯。”沈笑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是憋着气的模样还是让人好笑。
“警察同志,这是昨天的全部录像,要从哪里开始看?”工作人员扭头看着沈笑。
“从下午六点半之后吧,”我看了一眼沈笑,“昨天六点二十左右死者从植物馆正门离开的,一直到六点半我离开之前,没有看见死者回来。”
“行,那就从六点半之后开始看。”
根据监控显示,我六点半从正门离开植物馆后,六点三十七那个女员工又回到了刚刚的三号展厅,手里拿个本子,一边对着植物标本检查标签,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六点五十八分,女员工拿着本子向着通道走去,刚进去没多久,监控突然黑了。
“怎么回事?”沈笑的表情有些不满。
工作人员被刑警锐利的目光盯的直冒冷汗,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也不清楚……”
沈笑瞪了员工一眼,掏出电话:“联系一下植物馆的电力部门,问一下今晚七点怎么回事。另外去叫人调查一下昨晚在植物馆加班的女员工。”
挂了电话,沈笑看着我:“昨晚你和那个女员工说了什么,她怎么好像哭了?”
我示意工作人员把监控调回六点半之前,植物馆的监控设备很好,把所有话都一字不差地收录进去。
沈笑听着死者说的那些话,眼神越来越愤怒。我看到他咬着牙,腮帮子动了动。
有些话他想说,但是没法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
那个叫吴莉莉的女员工得知自己的上司死了,十分震惊,但还是表示愿意配合警方工作,晚些会去警局。
“不需要去接她?”我有些惊讶。
沈笑:“她说自己过来,她在的地方不太方便警察过去。”
我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多想,坐着沈笑的车回到了警局,植物馆的电力部分来电话,说昨晚七点左右植物馆突然停电,原因是电路调试过程中没有处理好,导致压力过大跳闸了,监控的线路也烧坏了。
“所以死者到底为什么会回到植物馆呢?”沈笑看着植物馆的场馆平面图,继续打电话,“植物馆外的监控是正常运作的吧?那你叫人把外面的监控调一下,看一下死者的行踪。”
“师父!”
沈笑刚挂断电话,张瑜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查到了,死者叫王文庆,是君茗集团设计部的主管,今年30岁……”
沈笑扭头看着我:“君茗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