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钱给我,快!”范强低声吼道。
那中年女人吓得身子一抖,手一松,手里的纸花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来,一把细长的弹簧刀,几乎顶到了她的鼻尖。
此时,范强看清了这中年女人的样子——长卷发,脸有点圆,眉心中间有一粒豌豆大的红痣。
人头!这女人的样子居然和那颗人头一模一样!
成都北门,有三个著名的地方。
一个是五块石,一个是荷花池,一个是火车北站。
五块石是杂货批发市场,荷花池是服装批发市场,火车北站不单只是火车站,还是汽车客运总站。
大量来自周边县区小商小贩和外来务工者,盘踞在这一带。
因此,这一带卫生糟糕,交通混乱。
到了晚上,还时常发生恶性的刑事案件。
我见到毛所长的时候,他刚刚处理完一起治安事件。
我问起蒲家的事情,毛所长想了半天,才说:“这事啊,这事不归我管,是交通肇事案件,归交警大队管。当时,总有人说兴业里闹鬼,我就带人去查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什么闹鬼啊,多半就是谣言。”
接着,他又问我:“你打听这事做什么?”
“我在电台上班。”我拿出记者证给毛所长看,接着说,“做节目,需要搜集一些发生在本市的诡异、奇特的事件,也算是暗访吧。”
“哦,原来是这样。”
毛所长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城北的一个流言,就是有人走失,很久没回来,家里的人就会在窗户上栓一条红纱巾。”
我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
这个流言我是听到过的,但只知其事,不知原因。
路过城北,偶尔也真能看到有些楼房的窗户上,拴着一条红纱巾,迎风招展。
“其实,那不是一个流言,是我亲自办了一个杀人案件。
毛所长点点头,说,“后来,城北的人七传八传,传成了流言。”
“我请您吃饭。”我很兴奋,心想,这件事一定是个不寻常的案件。
“饭就不吃了。”毛所长宽厚地笑道,“你小子不就是想听我讲讲案件么。这会儿我也闲,就给你讲讲,也算毛伯伯支持你的工作。”
我感激地点点头,拿出笔记本。
城北地带,龙蛇混杂,治安一向很差。
小偷小摸,层出不穷。当然,还有持刀抢劫犯。
说来很奇怪,流窜在城北的抢劫犯,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的徒弟,他们的抢劫手法都很一致,就是手持一把弹簧刀,发现背包的人,便拿刀直捅背包人的屁股,捅完抢了包就跑。
受害人被捅了屁股,跑也跑不快,追也追不上。
抢劫犯自然是跑得飞快,往七弯八拐的巷子里一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毛所长说,这些抢劫犯,有外来务工人员,有吸毒人员,有游手好闲的人员,还有被学校开除,浪迹街头的人员。年龄大都在18到30岁之间。
其中,有一个抢劫犯,名叫范强。15岁时,父母离异,18岁辍学,靠偷和抢为生。
两年前的一个冬天,范强在荷花池一带寻找目标。
那天,天特别冷,荷花池大大小小的服装批发商铺,都早早关了门。
街上几乎没有几个人。
范强搞抢劫,有个原则,就是二十岁以下的孩子不抢。
因为那些孩子和他差不多大,兜里都没什么钱。
最合适的抢劫对象是中年妇女。
倒不是中年妇女跑得慢,而是中年妇女包里,多少有些现金,耳朵脖子上的首饰也值点钱。年轻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范强以前抢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结果,包里只有一些化妆品,和一对塑料耳环,现金还不到三十元。
为了这点东西,他玩命跑了三条街,想想实在不划算。
可是,这个晚上,没有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偶尔经过几个中年男人,都是呆头呆脑,穿得也烂,一看就没什么钱。
眼看就快十二点了,范强焦躁地抽着烟。
最近运气背,他没抢到什么钱。
以前抢的钱,已经花完,要是今晚再不捞点钱,明天吃饭都困难。
就在这时,范强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子,远远地朝他走过来。
那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很瘦很单薄,手里拎着一只旅行包,行色匆匆。
范强想,看来今晚老子要破戒。
他掐灭了烟,藏在一个电线杆的后面,等那男孩走过身边,然后一转身,尾随在男孩后面。
那男孩毫无察觉,拎着包往前走。
旅行包的拉链没拉紧,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物件。
路灯昏黄,范强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物件,也想不出半夜三更的,一个小男孩怎么会提个旅行包出来。
管他那么多,先抢了再说。
范强尾随男孩走到一个静谧的小巷口,掏出弹簧刀,从后面突然捅进男孩的屁股,接着抢男孩手里的包,一扯一拉,几乎没有任何阻力,旅行包便到了手。
男孩子只是“呀”地叫一声,极短促的一声,之后再没呼叫。
范强提着包,蹿入另一条小巷里,拼命奔跑,很快转了几条巷子,在夜色里消失。
这一带纵横交错的巷子,虽然像迷宫一般,但范强熟悉脚下的每一块砖。
他生在城北,长在城北,打小就在城北大街小巷乱窜。
干上抢劫后,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发力狂奔了。
尽管天很冷,范强却在寒风中领略到一种别有的刺激,一种独特的快感。
转出迷宫般的巷子,范强脚步渐渐减慢,最后来到一所烂尾楼前。
这所烂尾楼已经荒废了一年,无人看管,非常安全。
有几次,范强抢了包,都跑到这里查看。
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过,烂尾楼四周更是安静,静得有些吓人。
范强钻进烂尾楼,借着微弱的月光,满心欢喜地拉开旅行包翻看。
这一看,吓得他目瞪口呆,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了位。
那鼓鼓囊囊的旅行包,竟然装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范强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刚才奔跑出了一身热汗,现在全身上下冒的都是冷汗。
一阵寒风吹来,范强打了个寒颤。
据他事后交代,当时他很恐慌,他坐烂尾楼里想,这是谁的人头?该怎么办?
自己虽然没杀人,可警察发现了人头,一查案,就会先把这一带有犯罪前科的人调查一遍。自己又是派出所的常客,旅行包也是自己抢的。
到时候,恐怕跳进府南河也洗不清。
范强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这只装有人头的旅行包藏起来。
他抖抖索索地站起身,壮起胆子,仔细看了一下包里的人头——人头仰面朝天,看样子像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披散,还有些卷,脸有点圆,眉心中间有一粒豌豆大的红痣。
范强伸手碰了一下人头,便像触电一般弹开。那人头居然还有温度,难道是刚刚才被切下来的?
范强不愿再往下想。
夜深人静,他独自在黑咕隆咚的烂尾楼里研究一颗人头,实在是过于恐怖。
他“刷”地拉上旅行包的拉链,提着包往楼上走。
这所烂尾楼不算高,只有八层。
平常,范强爬到顶楼,气不喘,脚不抖。
今天,手里提着人头,心里发慌,爬到四楼,腿就有些打颤了。
干脆把旅行包扔在四楼吧。
四楼恰好横七竖八放了几块烂木板,范强便把包藏在木板下,又捡了几块碎砖盖上。
然后,坐在一边,掏出根烟,正要点燃,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在空旷寂静的楼里,显得格外尖利,范强惊得差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