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和他心上人大婚的时候,我自刎了。
看见我发臭的尸首时,他嫌恶地捂着口鼻:「死也不知道挑个时候,晦气。」
他的心上人故作怜悯:「活在封建之下的女人真是可怜。」
可后来,他为什么将心上人斩于剑下?为什么将所有欺辱过我的人赶尽杀绝?
他明明才是那个置我于死地的人。
1
我死后变成魂魄,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一身素衣被染成红色,唯一的簪子插在心脉上。
那还是很久以前,陆显送我的簪子。
彼时,他不叫陆显,叫方怀之。
他就是用这个身份骗了我,骗走我叶家兵权。
往事昭昭如皎月。
罢了,我摇摇头,伸出双手,示意黑白无常将我带走。
两人却没有动静。
白无常将手上的册子翻来覆去:「你死得太冤枉,需等人间事了了,才能转世投胎。」
我细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未了。
难道是没把陆显杀了?可我生前被囚禁在隐香阁,哪也去不了,现在变成鬼魂什么也碰不到,如何杀他?
我苦笑道:「要不二位透露一下?」
黑无常粗暴地摆摆手,拉着白无常跑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散。
「你且作为鬼魂看着吧。」
地府的官差都这么不负责吗?
2
两年来,我从未踏出过隐香阁一步。
如今既已摆脱生前禁锢,恢复自由身,不如趁此机会到处逛逛。
外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倒是显得我身后的隐香阁愈发清冷孤寂了。
远远地我就见着陆显一身大红衣袍,在宾客间来回穿梭,春风满面。
我看着他宴完宾客,将达官贵人尽数送走,然后进了洞房。
许清立一袭火红嫁衣,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床上,这番行径倒是与平常的她不太相符。
她曾说她之所以叫许清立,是因为她清醒而独立,不像我们逆来顺受,只能依靠男人而活。
有次我依着宫中规矩,向陆显的生母静妃行礼问安,她在一旁揶揄嘲讽:「封建死板,你们古代女人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低声下气?」
陆显附和道:「确实无趣。」
许清立每次的与众不同,都有陆显给她褒奖,为她担责。
如今他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显拿起喜秤挑开了许清立的盖头,二人相视一笑,喝了交杯酒,然后开始在床上缠绵。
后面的事是看不下去了,实在辣人双目。
我只好退了出来,漫无目的地飘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回想我入东宫的那一日,陆显阴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在将军府门口将我抱上马车。
大婚之夜,他当着众人的面出宫找了许清立,一夜未归。
成婚两年来,我们也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这太子妃,真是当得毫无颜面。
3
若不是不得已,我也根本不想嫁给陆显,做这个毫无意义的太子妃。
可这是我出生前,就由先皇定下的亲事。
我爹爹是开国大功臣,在战乱时曾救过先皇一命。
先皇因此许下诺言,若是将军府未来出了女子,便是太子妃,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偏偏将军府只生了我一个女儿,这门亲事便由我背了起来。
我从小就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在府邸之内安分守己。
日日缠着兄长教我武功,将爹爹安排的礼仪教习抛之脑后,琴棋书画更是无一精通,丝毫没有一丝太子妃的样子。
出门亦是扮上男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世人从不知将军府的太子妃长得是何模样。
正因如此,我才在与陆显相遇相知时,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
4
及笄之后,兄长去了边关,爹爹又忙于政事。
我扮上男装踏上江湖路开始行侠仗义。
有次我将贪官五花大绑送去了官府,然后亲自护送赈灾官银。
途中被一群黑衣人围攻,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功力深厚。
我请的镖师几招下来之后便落荒而逃,只剩我一人勉力对抗。
陆显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骑着黑马奔来,一双冷眸寒气四起,三两下便将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
末了,他翻身下马,衣袂翻飞,带着一身血气向我走来。
「在下方怀之,敢问少侠怎么称呼?」
「顾叶。」
我也骗了他,我其实叫叶秋池,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也是未来的太子妃。
想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是以欺骗为底色,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5
我在宫中漫无目的游荡,听听这的墙角,瞧瞧那的八卦。
晃悠着就到了下人房。
「我看许良娣怕才是这东宫的真正女主人,咱们以后可得好好巴结她。」
「听说太子殿下追求许久,她才答应成亲。」
「那是,我听许良娣说过,她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太子这却连正妻都当不了,所以才犹豫那么久。」
「说起来,太子妃这个正妻也挺惨的,将军府落寞了不说,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还被挑了手筋,唉。」
「最是薄情帝王家,我还是攒攒银钱早日出宫吧。」
……
看来我在宫中的际遇早已是人尽皆知。
其实,刚入东宫时,我虽与陆显相处不利,往来甚少,还时常被他气到,但也算是自在的。
有时思念爹爹或是想解解闷儿了就偷溜出宫,我武功虽不及陆显,却也十分够用,极少被人发现。
为数不多被他发现,也是骂一骂罚一罚便就过去了。
其他时候我就在院中饮酒耍剑,实在无聊了也学着其他闺阁女子女红抚琴,但总是做到一半就撇下了。
6
直到成婚的三个月后,陆显在东宫摆了宴席,招待一些达官显贵。
身为太子妃,我确是要出下场的。
宴席上,陆显就坐在我旁边,却特意隔了好些距离。
我也不管他,自顾吃我的饭。
「听闻太子妃武功极高,一柄银剑耍得极好,今日是否能给我们大家表现一下啊?」
这人说完就环顾全场哈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让堂堂太子妃表演节目,我就是再蠢笨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嗤笑与轻视。
是啊,将军府已经落寞了,爹爹已经没有办法再为我撑着这片天。
我当即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陆显却突然开口了。
「她那三角猫的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依我看,怕是比那怡雅堂里的艺伎还要差些,就不扫各位的雅兴了。」
怡雅堂是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
他竟然将我和艺伎相比,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咬咬牙忍住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愤然离场。
人群中一阵议论。
陆显无奈道:「我这太子妃脾气甚差,大家莫要见怪。」
7
回到隐香阁后,我就将那一身沉重的华服和配饰都换了下来,穿上我最舒身的小袍在院中舞起了剑。
一道道剑气都是对陆显的愤恨与讨伐。
却不曾想这剑气误伤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那兔子当场毙命,不久主人也追了过来,是一个衣着打扮十分富贵华丽的女人。
我在宴会上看到过她。
她抱着兔子哭得伤心委屈,骂我狠心恶毒,无故伤害她的心肝宝贝。
任凭我怎么解释道歉,她皆听不进去。
后来事情闹大了,陆显和一众官员都赶了过来。
他们看我就像看一个犯人。
「早听闻太子妃琴棋书画样样不行,整天学武像个男人一般,今日得见果然是莽撞。」
「是啊,这玉兔无端丧了命,也是可怜,难为韩夫人为此伤心了。」
「韩夫人节哀啊。不过这太子妃还是需加以管制的好,这次是兔子,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对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