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吗?]
凌晨一点半,闺蜜方怡给我发了消息
彼时我正忙于赶稿,只是回了一句
[怎么,你熬夜追西游记了?]
早上六点,我收到方怡的电话,却是她的室友打过来的。
方怡跳楼了。
(1)
我匆忙赶到时,方怡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我只在楼下遇到了她的室友。
[饶渊?]
眼前的人格子衬衫,蓝色牛仔裤,黑色框架眼镜占了小半张脸,
他并没有理我,呆滞地愣在草坪上,无神地望着楼上的位置。
十八楼的窗户未关,粉红色床帘随风飘了出来,那是方怡的房间。
[饶渊?]
我又唤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冲我点了点头
[姜浮生。]
方怡的尸体被法医带走,来了一群警察调查案发现场。
不大的屋子里,异常的拥挤,方怡留下的桂花香薰阻挡不了人流的涌动。
[死者生前有抑郁倾向吗?]
年轻的警官开始对我进行盘问,而我呆坐沙发,木讷着脑袋,好半晌才回答
[没有。]
[她生前有透露过轻生的想法吗?]
[没有。]
[她在这个城市还有别的亲属吗?]
[没有,她是孤儿,只有我一个朋友。她……]
突然我的话语停住了,目光落在了年轻警察后面一个矮胖的老警官身上。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
[小韩,你去卧室看看,这交给我吧。]
[好的师父。]
年轻警察听话的拎着相机去了卧室。
老警官坐下为我倒了一杯水,可我的手一直在抖,接不住,他便把水放在茶几上,推到了我面前。
[你好,我姓陈。不用害怕,警察会调查清楚真相的。对于你朋友的离世,我们也深感抱歉。]
他突然话音一转
[姜浮生女士?]
[是的。]
[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刚刚大学毕业?]
[去年毕业。]
[哪里的大学?]
[江城大学。]
[很不错的学校。]
[死者和你一所大学?]
[不是。]
[你们怎么认识的?]
[初中同学。]
[十年的情谊了。]
他这话说完,我再也忍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明明之前约好的,一起长大,还要一起养老。
她便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毫无征兆。
陈警官递来了纸巾
[世事无常,活着的人更要坚强。]
[谢谢。]
[方便看一下你们俩最后的聊天记录吗?]
年轻警官已经从卧室出来了。
他问道
[姜女士,方便吗?]
[好。]
我颤抖着从包中翻找半天,才在侧兜里,找到了手机。
我接了电话便匆忙赶来,手机没有充电,已经关机了。
[抱歉,有充电器吗?]
我低着头,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为耽误了取证进度而愧疚。
此时,饶渊出现了。
显然,他也刚刚接受了一番盘问。
他径直走了过来
[充电器。]
把充电器抛给我,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了出去。
[这是方怡的手机。]
年轻的警官一脸疑惑
[她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她出事后,我在她的房间发现的,然后用这个手机,打给了姜浮生。]
[你们俩认识?]
陈警官视线流转在我和饶渊身上。
我解释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和方怡是同事,合租。]
年轻警官摆弄着方怡的手机,拍照,留取证据。
突然,他把指着聊天一处word文档问我
[《血祭》是什么?]
[这是我写的剧本杀剧本,当时分享给了方怡。]
[你是编剧?]
[我自己开了一家剧本杀店。]
[方便看一下文档里的内容吗?你放心,不会泄露的。]
[好。]
得到了许可,年轻警官尝试打开,文档已经过期,他只能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
[这文档你有备份吗?方便看一下吗?]
我翻出了我手机,从创作中拉出了这篇作品。
《血祭》是个六人对抗本,讲述的一场游轮上的同学聚会上,班长程宁突然死亡,现场的五个人都有嫌疑,进行搜证分析。同时,一场游戏悄然开始,五人分为两个阵营,进行血祭游戏。
故事的最后,月圆之夜,血祭海神,长生不老。
[这个‘血祭’的游戏是什么机制?]
[卡牌游戏,和扑克牌类似,只是牌面上是内容是每个人的血点。通过猜牌,对赌等形式。最后,血点最多的人,被血祭。]
[最多的人?]
[只是剧本里的设定。]
[这么血腥的设定,市场上可以流通?]
[我们店有经营许可证的。剧本杀要满足玩家的猎奇心理,而且玩家都是十八岁以上,不会对未成年和患有心脏病等客人开放。]
[好。]
年轻的警官把手机还给了我。
可我总觉得,他那双眼中,充满了对我的不信任。
(2)
经过法医鉴定,方怡确实是自杀。
自杀原因只能确定为当代年轻人的心理压力过大。
她公司给了抚恤金,不多,她才入职半年。我拿着这笔钱,赔偿了那个房东的精神损失和经济损失。
那间房子的主人还是大呼晦气,第一年就遇到了这种事,好好的房子成了凶宅。
我心中苦涩难诉,只能一个劲儿哈腰赔礼道歉,将赔偿款进一步提高。
饶渊用很高的价格,把整套房租了下来,重新装修一遍,那间卧室成了杂物室。
他把方怡原来的钥匙给了我做纪念,上面的库洛米玩偶,还是我和她一起在抓娃娃机上抓到的。
原来故事,已经走了这么远。
尘埃落定之后,我第一次在殡仪馆见到了面目全非的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哭得软了腿。
看着她被推进去火化,那么大个人,最后到我手上的,只是一个藏蓝色的骨灰坛。
我抱着骨灰坛,呆坐在殡仪馆门口,看着日落西山,月上柳梢。
微风吹得我忍不住打颤,可是心中更冷。
打开手机,已经八点十分了。
[你啊,要是知道我这么狼狈,一定会嘲笑我的。]
怕打扰到殡仪馆里面人工作,我只能捂着嘴哭泣。泪水打在骨灰坛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又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擦干眼泪,回了家。
这套公寓是我剧本杀店赚了第一笔钱买的。
当时剧本杀行业发展,我又刚好是古汉语专业,方怡就劝我试试剧本杀创作。
最开始的投入产出并不成正比。
即使我拉着方怡打了许多个本,提笔也理不清思路。
一筹莫展之时,她便把自己的工资都给了我,支持我创作。
后来我的惊悚本一战封神,事情才有了转机。
我瘫在沙发上,闭着眼想象着那日方怡的神情。
她说我有了房子,她也有了家。
她说她是孤儿,所以一颗真心都给了我。
音容笑貌,仿若就在眼前……
我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古钟,时针快到十二点了。
我起身去书房拿了纸笔,研墨,铺纸。
书法是发泄的方式。
眼看着时钟的分针到了五十五分,安静的房间里,古老的钟表走针声更加明显,仿佛是把千千万万根细针扎了过来。
我沉思片刻,才缓缓写下几个古字。
红纸黑字,仿佛在灯下闪着光。
我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遍,甚是满意。
又拿出去迎着月光看了一遍。
我终于又走了回来,坐下来把骨灰坛摆正,正好到十二点,我将红纸贴在了坛口,又用火点燃,纸张顷刻间化为了灰烬,最后无影无踪。
我凑到骨灰坛旁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轻地说道
[月圆快乐。]
(3)
我本来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
可是我又遇到了那位年轻的警官。
不过不是为了案子,他是跟着朋友来玩剧本杀的。
年轻的警察褪下警察服,只是一身灰色运动服,剃成板寸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仿佛刚进社会的青涩大学生。
不得不说,他是有几分帅气硬朗在身上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店里的DM小姐妹拽着我胳膊说道
[他好帅。]
好帅是真的,不好惹也是真的。
店里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会带队打本。
但是更多时候,我只是个甩手掌柜,负责原创剧本,吸引热度。
毕竟我的表达交流能力,并不出彩。
可是他们一行人坐在沙发上挑选剧本,那个年轻的警官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