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主殿下,人给您带来了。”
我正在喝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来人连忙扑通跪下行礼。
杯中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回味无穷。
谁能想到从前在边境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如今能喝上这价值连城的茶叶。
我看着她俩,微微歪头,神情极尽温柔。
“听说你们在私下叫本公主疯丫头?”
她俩赶忙磕头求饶。
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话,什么“公主饶命”,什么“奴婢知错了”。进宫后我听了太多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对着她们灿然一笑:“大可不必如此,从前在边境,身边常有人如此唤本公主呢。从你们嘴里听来,还颇为新奇呢。”
她们愣了半响,见我笑容不减,便舒了口气,动作也不再畏缩。
“多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真是大人有大量。”
啧,那神态真像边境的刘婆啊。
可惜刘婆已经死了,不然真得把她带上来跟她们做个比对,保不齐还是孪生姐妹呢。
“大量?”我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嬷嬷没听宫里的传言么?本公主嚣张跋扈,杀人如麻。”
柳嬷嬷扯了扯嘴角:“谣言止于智者。”
“有意思,真有意思。”我拍手称快,“嬷嬷倒是文化人。”
“只可惜…传言是真的。”我眼中满含笑意,语气欢快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你们的小命,就要到此为止啦。”
我说的欢快,满殿却没有一丝欢乐的气息,尤其是那两个快没命的,一点没有议论我时的气焰,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额头鲜血淋漓。
这个样子也很像刘婆呢。
我觉得有趣,笑嘻嘻地让侍卫将她们拖下去照常处理———三百大板,没死便放人。
可惜没有一个争气的。
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里面的人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也变成下一个。
坐在上位的我却无动于衷,只笑着摆弄着新染的蔻丹,是我最爱的,娇艳欲滴的,血一般的红色。
这种临死前的惨叫我是听不厌的。
从前在边境,我与病弱的娘亲相依为命,她变卖首饰用以养活我,偶尔有不知道哪来的大夫为她诊治。
娘亲告诉我,是有人奉命保着我们的性命,但也仅仅是性命,旁的,他们是不管的。
娘亲处处与人为善,能躲着尽量躲着,连他们拔掉她的菜毁掉她的院子她也能忍着。
即便如此,她的与众不同,她的狼狈,以及她面有疤痕仍旧掩不住的美丽容颜,无一不成了旁人嚼舌根子的原因。
开始只是试探,后来发现我们无人撑腰、无力还手后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他们骂我是没爹的赔钱货,将我娘传成人尽可夫的贱蹄子。
我在旁人的白眼与辱骂中长大,小小年纪便学会打架。
俗话说,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我便是那个不要命的,即便头破血流我也要争,他们不能打死我,可是我敢杀了他们。
他们以为能恶心我们一辈子,却怎么都没想到我这个疯子能野鸡变凤凰。
人真是贱啊,欺辱我和娘亲的时候,怎么未曾想过,我也有一天会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呢?
在我一次次嘶吼着要杀掉他们的时候,怎么未曾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实现呢?
他们将我卧病在床的娘亲推倒在地,踩着我的头让我求饶的时候,怎么未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他们也会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颤抖着流泪求饶呢?
哈哈,估计他们那种蠢货也想不了那么远。
与她们相像的刘婆,当初骂的最凶,还带着她那满脸横肉,涕泗横流的儿子与孙子一齐来恶心我们。
要纳我娘亲和我分别做她儿子和孙子的小妾这种话,她居然也说得出口,真是笑话。
我扑上去死死咬住她的脖子,那两个肥猪拼命拉开也不松口,直到生生咬掉那块肉,才被扯到一边。
肥猪狠狠地扇了我几巴掌,将我扇倒在地。
他那个愤怒的样子,满身的肥肉都在颤,满脸的肉都挤在一起,像肉铺上随便堆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肥肉被人晃了把桌子,又恶心又好笑。
我吐掉那块恶心肉,然后拼命爬起来,嘴里满是甜腥味儿,我的血和刘婆的血混在一起。
脸上火辣辣的,身子像散了架,娘亲在我身后泣不成声,可是我不能哭,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我要笑,我要大笑。
虽然发丝凌乱着糊在高高肿起的脸上,我也要咧开嘴笑,即使鲜血流淌。
我指着他们三个人,一字一句。
“今天没死没关系,我迟早会杀了你们。”
他们以为我疯了,以为是玩笑话,况且我不过一个小女孩,将我摁在地上打一顿再简单不过,他们也这么做了,打得我奄奄一息,还要骂我一声晦气,吐口口水再走。
真可惜,怎么没打死我呢。
我不死,你们迟早会死。
我虽然叫着象征美德的瑜璟,却没什么美德,唯一的美德便是说到做到。
所以我不做山鸡的第一个时辰,便亲自动手将她们一家人了结。
只得出来个没用的结论:恶心的人什么样子都恶心,即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即便变成了肉块,血块,再也说不出一个恶心的字。
如今与从前不同,我不用再亲自动手了,我有着尊贵的身份,动动手指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真好啊,我笑了起来,混着女人的惨叫,听着有些瘆人。
殿中人紧张到极点,他们摸不透我的想法,因为我开心不开心都会笑,杀人不杀人都会笑。
他们害怕我笑,我偏要笑。我宁愿所有人都怕我,也不要所有人都觉得我好欺负。
“你们怎么不笑呀?不好玩吗?”我笑得好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无邪。
他们知道违抗我的后果,十分为难地笑起来,比哭还难看,逗得我哈哈大笑,他们也只能跟着笑。
谁让我是皇帝宠爱有加的公主呢。
二
不出意料的,父皇又在傍晚传我这个受宠的公主去他的未央宫。
适婚女子深夜前往父亲寝宫,怎么讲都是件令人浮想联翩的事。
不过我前些天才处理了些眼神不对的妃子,如今大家行过礼后便乖乖看向别处。
真是可怜了那几个妃子,长着那样一双漂亮眼睛却不好好珍惜,只好挖掉了。
与她们相比,殿门口的王公公是极有眼力见的,看见我便笑得献媚。
“公主殿下,皇上正等着您呢。”
我微笑着点点头,一旁的小梅会意地送上一袋银钱,王公公佯装推辞,到底还是眉开眼笑地收下。
银子,果然是最好用的东西。
我走进殿内大方行礼,皇上连应声都没有便继续埋头写写画画。
他是想惩罚我,在这宫里一切所作所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老实说,他长得很英俊,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一副君子模样。
可惜是个披着兽皮的伪君子。
否则也不会狠心将身怀六甲的娘亲毁容后赶出长安,颠沛流离几月后才在边境找到安身的位置。
更不会在没有可用的女儿之后,才想起我这个流落在外的骨血。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音色低沉。
“今日又不规矩了?”
“儿臣宫里那两个,她们该死。”我笑着承认,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面色阴沉地朝我走来,一步一步踏得铿锵有力。
走到我近前时,他俯身看我,我亦不服输地抬头与他对视。
“你倒是不怕死。”他冷笑一声。
“儿臣早已死过千次万次。”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他狠狠捏住我的下巴,捏得骨头生疼,“前些日子杀了前朝安插的妃子,今日又杀了后妃在你宫里安插的眼线。楚瑜璟,朕接你回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能耐?”
我忍着痛对他笑:“儿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盯着我,眼底满是不屑:“呵,要装疯,要装傻,都随你,只要好好学着那些东西,别毁了你这张脸就好。”
随后他便收起手拂袖而去,教导我的那个女人会意地从暗处走出。
“公主,该学今日的了。”
我站起身,瞥了眼她手中的书,又是那些用身子讨好男人的恶心东西,真想一把火烧掉。
原本以为皇城里的贵族该和边境的百姓不同,来了之后却发现也无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