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二十八年,我担起了家族新的荣光。
圣上下旨赐婚,册封我为太子李承稷的正妃。
明黄的圣旨还未在我手中捂热呢,便被人夺了去。
我的嫡妹云湄一遍又一遍失神的读着:“闻氏嫡长女青鸾,闻氏嫡长女青鸾,怎么会呢?!”
云湄纵是失态,鬓发依然是盛美如云,容色照人。
她自小便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若我是太子,也会欢欣云湄。
往日与我亲切的云湄此刻眼中全是憎恨。
云湄死死的盯着我,眼眶微红,眸中带着恨意:“为什么会是你!你使了什么手段?为什么要夺去属于我的太子妃之位!”
好歹是在世家大族中长大的,怎的如此天真。
我看着云湄,眼中带着一丝怜悯,轻声说道:“我外祖父是镇国将军,纵然不是我,也不会是你,我的傻妹妹。”
我与她并非一母所出,我母亲是镇国将军的嫡女,我七岁时她便撒手人寰了,云湄的母亲是妾室抬作的继室。
今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的皇叔瑞王在青州蠢蠢欲动,北边的匈奴也不安分,内忧外患交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而我父亲是兵部尚书,外祖是镇国将军,相比于云湄,我自是更有价值。
云湄不该将这份罪责怪到我的头上。
她盯了我一瞬,便冲过来抬手高高落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让震惊的众人回过神来。
我扶了扶头上的红斐滴珠金步摇,云湄捂着脸瘫倒在地,身上沾了些灰尘,好不狼狈。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云湄,圣旨不是我求来的,不要冲着我发疯,好自为之。”
云湄的母亲李氏连忙上前拥住她,劝慰道:“青鸾成了太子妃是咱们家的福气,如今圣旨已下,天子金口玉言,你再闹又有什么用?”
云湄伏在李氏怀里哭得更凶了:“可是殿下说过......”
话还没说完,李氏神色惊慌,连忙捂了她的嘴:“云湄,母亲知你难过,可有些话不能乱说。”
随后对我勉强一笑:“青鸾,你在这儿与你父亲说会儿话,我先带云湄回房里。”
我向她福了福身子,看着李氏扶着有些恍惚的云湄缓缓出了前堂。
“你有什么想法?”一旁的父亲端起茶盏,拨了拨浮上来的茶叶,淡淡开口道。
我垂了垂眸子,开口道:“瑞王与匈奴都不安分,今上身子不大好。”
父亲看了我一眼,眸子中神色不明:“还有呢?”
“眼下用人之际,父亲和外祖手握重兵,太子自是要笼络的。”
我顿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我知阿父一心万丈雄。”
父亲锐利的双眸盯着我,我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我承继了他的血脉,自是了解他心中所想。
我早知他有不轨之心。
片刻后他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愉悦:“哈哈哈,我儿青鸾最是肖我。”
“若是我们筹谋,需得徐徐图之,把障碍一个一个除掉,成王,太子,瑞王挨个来,切不可操之过急。”我沉静的说道。
他在前朝烧火,我在后院添柴。
我闻青鸾生来便是要翱翔九天的。
若要,便要最好的。
我从未准备为父亲铺路,龙椅要坐便我一人坐,女子为何不能称帝?
我回到房中,贴身侍女听澜便低声开口道:“这道旨意......”
“许是圣上,又许是太子,无论是谁,对我有利无害便是,反倒省去了不少麻烦。”我摘下头上的簪子,压得我有些疼了。
“二小姐那边怕是得再闹。”听澜动作轻柔的替我卸下了余下的头面。
云湄半年前出去踏青时与李承稷相识,自此二人常常结伴出游,想是已互通心意。
我拨了拨腕上的白玉八仙纹手镯,淡淡的开口道:“不必管她,这道圣旨并非我所求,母亲自会劝导云湄,只盼她不要钻了牛角尖才是。”
情爱才是这世上最不牢靠的东西。
这日过后我便开始待嫁了,直到成婚那一日,云湄方才露了面,倒是瞧不出悲喜。
我顶着九翬四凤冠,身着织有翟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的深青色翟衣,和太子李承稷一同受礼。
册宝到手那一刻,我,闻青鸾正式成了太子妃。
这是第一步。
新房中,我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不远处的龙凤烛劈里啪啦的烧着。
我盯着袖口的织金云凤纹发了许久的呆,李承稷终于回来了。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
倒是一副好模样,但也仅此而已,他脸上的冷意毫不掩饰。
我垂了垂眸子,遮住眼中的讽意,柔声说道:“殿下,该饮合卺酒了。”
片刻沉寂,房中只有龙凤烛燃烧的声音,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李承稷妥协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沉声说道:“孤会给你太子妃该有的体面,但是再无其他。”
说的跟我对他深情不悔一般,得了便宜还卖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说着便要走出去。
我连忙开口:“殿下留步,您今晚不能走。”
若是今夜李承稷没有歇在我这里,那么明天我就会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的笑话,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承稷泛着冷意的眸光盯着我,我继续开口道:“圣上赐婚,非臣妾所能掌控的。您方才说了会给臣妾体面。”
对峙一番后,他总算是留下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番云‘雨后,我的身子很是不适,李承稷的动作可算不上温柔。
我沐浴一番后,他早已入眠。
我看着我们二人被子中间的“楚河汉界”,心中微哂,讽刺地看了一眼李承稷的背影。
圣意确实非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掌控的,李承稷也清楚,不过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若是真心想娶云湄,大可在泓光殿前跪上三天三夜,届时皇上心软,说不定婚事还会有所转圜。
现如今对我冷眼相待,无非是觉得我占了本属于云湄的位置,着实是可笑之极,众人皆知成婚的缘由,他李承稷难道就没有旁的考量?扮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给谁看,虚伪至极。
左右我以后是要除掉他的,眼下忍耐便是。
我盯着他的背影,厌恶的转过身去。
明日还要进宫,那是我立足的第二道槛。
翌日卯时,我随李承稷入宫请安。
我们先去了太极宫拜见了皇上,身子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凋零,不过瞧着面色发白,一番敬茶赏赐后,单独留下了李承稷。
我独自一人到了皇后的未央宫,边上的妃嫔也已经到齐了,又是一番见礼敬茶后,我坐在了皇后下首。
刚坐下便听得对面一个着紫衣的貌美女子娇笑着开口:“听闻太子妃的妹妹眉目妍丽。”
我认得这是成王的生母贤妃,成王在前朝正与李承稷斗得激烈。
如今我与太子成婚第二日,她便提起云湄,在座谁不知太子与兵部尚书次女的旧事,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我扫了一眼上座的皇后,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家妹确实貌美,但不及贤妃娘娘半分。”我浅笑着望着贤妃。
她当初上位也不光彩啊,自己的亲姐姐凌昭仪去世不到半月便爬上了今上的龙塌,而后更是早产生下成王,说是早产罢了,实则众人心里都清楚,怕是在闺阁之中便珠胎暗结了。
这些宫闱秘事,出嫁之前我便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贤妃脸色僵了一下,还欲再开口。
皇后看够了戏,发话道:“成王昨日遭了陛下训斥,虽说成王大了,但是你这做母妃的还是要好好管教一番。”
贤妃脸色有些不好,但也不好再开口,成王在前朝的表现确实不太尽如人意,如今太子又娶了我,成王处境怕是更艰难。
她瞪了我一眼,我报之一笑。
皇后又说教了一番,让我们夫妻和睦云云。
我诺诺称是,心里却是听的不耐烦,这话不如跟你儿子说。
又赏赐了些珍宝首饰之类的便让我跪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