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红俏,将军府的嫡女,也是皇帝御赐的益阳公主。
我成亲了,从四季如春的大夏国嫁到北境荒原的草原上。
初春的北境荒原比想象中更加荒凉,没有碧草蓝天的美景。
有的只是荒无人烟灰茫茫的土地,还有数不完的羊群牛群马群。
以及一个个圆圆的冒着烟的小毡帐。
我的婚房就是这个荒原上最大的毡帐。
因为碍于我公主的身份,兀鲁特地将毡帐里挂着的豺狼虎豹动物的头骨全都收了起来。
他说毕竟我是中原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是见不得这可怕的物件。
这话其实不对,我虽然是中原的大小姐,但是我也是从小跟爹爹在军营里混到大的小魔王,整个军营里,就没有我沈红俏怕的东西,更何况他毡帐里挂着的都是一些可爱的装饰品。
兀鲁是我的夫君,这荒原上的领袖。他年纪轻轻就在马背上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了北境第一勇士。草原上的人都叫他大王。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各自都有喜欢的人,其实我还是对这场联姻蛮满意的,毕竟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帅气面孔。
兀鲁的情人,我在中原就早有耳闻,传闻异域美少女因家国国破家亡,被青年才俊的草原枭雄所救。俩人暗生情愫,私订终身。实为一段佳话。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正在俩人即将成婚时,皇帝的一道圣旨下来,兀鲁不得已娶了我。
新婚当夜,我坐在毡帐的软榻上看着醉醺醺的兀鲁。
他看我的眼神满满的警惕,久时,听见他嘴里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今夜你自己睡吧,我去看看格莉,她已有两日没进食,我担心——”
“那你快去,快去。”
我督促他快些离开,因为身上穿的大红色的良裘实在有些太重,压得我肩膀疼。
离开毡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我,起先警惕的眼神已然换成了亏欠。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夜凉,记得盖厚一些。”
我捣蒜似的点点头。
其实他不知道,他对我不必亏欠,我嫁给他,也实属无奈。
第二日,他一早便回了我们的婚房,带着一些中原上特有的栗子酥。
我被栗子酥散发的香味吸引,顾不上没有穿外衣,裹着羊皮软被就起来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这栗子酥对北境荒原人来说许是个稀罕物。
思来想去,我将手里吃剩的另一半递过去,对正在认真擦剑的兀鲁说:“你要不要尝尝?”
他轻抬眼皮,不快不慢地说:“格莉的毡帐中很多,我吃过的。”
我咂咂嘴,将剩下的栗子酥放到桌上。突然就觉得这味道并没有多好吃。
新婚第三日,我与兀鲁一同牵手出现在草原上架起的长桌上敬酒。
一是为了送别中原皇室的送亲队伍。二也是为了欢迎我这个草原新妇。
长长的流水席般的桌子上架着一只只烤全羊。
隔着人群,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兀鲁的心上人。
格莉确实有着一张让人见了念念不忘的美丽面孔。因有着胡人血统,她的一颦一笑显得更加有韵味。
人声嘈杂中,我和格莉四目相对,我对她笑着点点头。
她慌张地将头低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钻到她彩色的小毡帐中。
那日人后,我听到她和兀鲁的争吵声。
她说:“大王让我走吧,我实在不能和大夏国的公主一同生活。”
兀鲁粗犷的嗓音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祈求的语气说:“格莉,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闹。”
格莉的哭声夹杂着颤抖,她说:“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和大夏国的公主有接触。”
许久后,我听到兀鲁沉闷的“嗯”了一声。
其实溜墙根偷听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我转念一想,这对黑心肠的男女,背后嚼人家舌根也没有多光彩。
算了,扯平。
兀鲁是个信守承诺之人,那日之后,别说接触,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日日无聊中,我竟跟禾赞学会了训狼。
禾赞是兀鲁的心腹,也是草原上唯一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
训狼看似简单,实属不易,况且兀鲁的狼群,只听从兀鲁一人的话。
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日夜厮混在狼舍里将自己和兀鲁的狼群打成一片。
禾赞每每双手抱胸笑嘻嘻地看着我,他时常夸我,若我生在这草原上,那一定是所有草原男儿最向往的姑娘。
我听后更加得意洋洋。
一日,我将手里的木棍扔向远方,对那匹最大最凶的狼说道:“大宝,去捡给我。”
大宝,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依次排开,从大宝到七十五宝。
因为兀鲁的狼群,有七十五匹。
大宝张着湿漉漉的嘴巴,迎着阳光,跑向远方。
等它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身穿墨色衣服的兀鲁,他背对太阳,走过来时,周身像浮了层淡淡的金粉。
我看着他,竟有些恍惚。直到大宝跑过来将我的手背舔的痒痒的,我才回过神。
这样算起来,我已经有一个月之余没见过兀鲁。
此时的草原,气温开始上升,荒凉的土地上隐隐钻出了许多嫩芽。
兀鲁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趴在我身边的大宝。
我听到他温柔地说:“热了吧?还穿着冬衣?”
这话明显不是对大宝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草原昼夜温差太大,我自小怕冷,不敢轻易脱棉衣。
小时候都是爹连哄再骗得让我换上春衣。
兀鲁走进了我的毡帐,他看了看我挂在墙上的良裘问我:“为何将衣服挂在墙上,若喜欢再找人做几件。”
我摇摇头
“不要不要,我不喜欢你们的裘皮大衣,太重了。”
兀鲁慢慢坐下来,他手里细细摩挲着我们的婚被。一个大红色的羊皮毡子。
久时,他抬头对我说道:“委屈你了。”
听他这么说,我确实顿感委屈万分。
我不喜欢穿良裘,也不喜欢盖沉甸甸的被子,压得我睡觉不舒服。还有吃的,我不爱吃牛羊肉,我也不喜欢每日早上喝牛乳,我喝了总会拉肚子。
我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不满都倒了出来。
唯独没有提起对他的不满。
他淡淡地看着我,似乎在问:还有呢?
我扁了扁嘴,对他说道:“我一个人很寂寞,这里没人欢迎我。”
我看到他羽翼般的睫毛微微动容。
那晚,他没有去格莉的毡帐,而是留在了我的软榻上。
当然,他对格莉依然是一往情深,我们相拥而眠,连衣服都没脱。
黑夜里,我蜷缩在他怀中,隔着外衣,我轻轻地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娃娃睡觉一般。
我能感觉到兀鲁的身体从僵硬到一点点放松。
我抬头对他说:“我想回家了”
他从胸腔中发出一个“嗯。”
我不知道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五十里外,有一处集市,里面很多从中原来的物品和吃食,若喜欢,我可以陪你去那里转转。”
我欢喜地点点头。
隔了许久,我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微微的鼾声。
兀鲁似乎很疲惫,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沉。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他惊讶地看着我。满眼都是对我的警惕。
后来禾赞告诉我,兀鲁一直都有失眠症。他怀疑跟我在一起睡得如此踏实,是因为我给他下了安眠药。
我听后哈哈大笑。
其实兀鲁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我虽然没有安眠药,但是我确实懂祝由术,也就是催眠。
那夜,我也的确在他身上用了一些雕虫小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伴随着格莉婢女的尖叫声到来的。
格莉跳井自杀了。
兀鲁将她救了上来。人群中,兀鲁趴在地上给她做急救措施。
一旁一个年长的壮士叹了口气
“格莉姑娘的性子太要强,大王只在公主毡帐中睡了一晚,她就如此想不开。”
“你懂什么,格莉姑娘的国家是被大夏国灭的。她一看到大夏国的公主,自然是心生恨意。”
“要我说,大王就不该娶那个大夏国的女人,格莉姑娘是这方圆百里最美的女子了,大王不好好珍惜。唉…”
人群里,我听着人们一言一语地讨论着格莉。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格莉的自杀和我有关。
禾赞走过来对我说:“别怕,不严重,水井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