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公司成功上市那天,将妈妈关进了精神病院。
受尽折磨,一生不得善终。
他说,「要怪,就怪你害死了沫沫。」
秀沫,我爸他那早逝的白月光。
我回到了那个雪夜,将手里的钱递给妈妈。
「和他离婚吧。」
自我出生起,父母便不相爱。
他们之间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也没什么大的争执。
直到爸爸公司成功上市那天,他当着我的面,将妈妈关进了精神病院。
我爸冲着我妈冷冰冰地甩下了一句:「要怪,就怪你害死了秀沫。」
秀沫,我爸他那早逝的白月光。
十四年前,秀沫病重,我爸为了给她凑钱治病,直奔赌场,妄想拿着全部的家产拼死一搏。
我妈奋力进行阻止,将他关在了屋子里。
毕竟没钱的日子寸步难行,家里本就艰难。
就这样,在爸爸被妈妈关起来的期间——
秀沫病发身亡,死了。
她死后,爸爸又变成了过去那副冷淡的模样。
仿佛当初那个为秀沫要生要死的人,不是他一般。
全家都以为,他是意识到了这份赌注背后的代价,知道了我妈的苦心。
可他竟是将这份仇恨在心底记了整整十四年。
并将所有的错都归到了妈妈身上。
爸爸不知道的是,他被关在屋子里的那晚。
妈妈顶着风雪挨家挨户为他的那白月光借钱,怕他因白月光的死而内疚。
这般苦心,却只换来爸爸一句轻飘飘的:
「下半辈子你就在这里为秀沫赎罪吧,这都是当年你对她见死不救的报应。」
我妈反复念着「报应」这两个字,又哭又笑。
「没救活她不是我的报应,遇见你才是啊!」
妈妈的眼泪承载着她这么多年的心血与青春。
我回到了那个雪夜。
眼前的女人唇色苍白,脸颊却被冷风吹得泛红,正哆嗦着双手给大门上锁。
「徐瑛瑛!你放老子出去!」
「听到没有!沫沫现在躺在病床上,你凭什么叫我见死不救!」
男人的嘶吼声从门缝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撞击声。
看见她拔出钥匙的动作顿住,我上前替她完成了最后的步骤。
妈妈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瘦弱的身躯猛地往门上靠去,
「你是谁?」
我从荷包里掏出厚厚一叠信封,「我叫光希,来给你送钱的。」
男人的嘶吼声与撞击声仅一门之隔,我平静地与妈妈对视。
妈妈防备的眼神逐渐有所松动。
我趁机将钱塞进她手里,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分乞求。
「只有一个条件。」
「和他离婚吧。」
「不需要你现在就做决定,七天内就可以」
在我小时候,爸爸不在家时,妈妈最爱聊起她和爸爸美好的过去。
年轻时候的爸爸会给她写书,会骑自行车载着她在湖边吹风。
每天都会在床头的玻璃瓶更换新的花束。
我是从来不信的,从我记事以来,见惯了爸爸对妈妈的冷漠。
与如今拿着钱狂奔去医院的爸爸判若两人。
秀沫的第一次手术及时,成功将她从死亡的边界线拉了回来。
妈妈去探望时,我跟在了她身后一起。
只是还没进门,她骤然停在门口,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我从空隙处向里望,瞬间了然。
「张嘴,啊——」
爸爸坐在床侧,正小心翼翼将吹温的汤递到秀沫的嘴边。
还不时用指腹拭去女人唇角残留的液体。
临床的病人揶揄,「秀沫啊,你家男人对你可真好,都在这守了七天了。」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澄清两人的关系。
窗外明亮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七天,爸爸一趟家都没回。
就连电话也没打一个。
在被两人发现之前,妈妈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我没忍住将压抑在心口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对别的女人这么上心,你就不介意吗?」
妈妈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轻声辩解。
「不是的,秀沫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只是…他只是…」
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瞬间僵直了身体。
这是我第一次知晓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可爸爸对秀沫可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该有的态度。
我盯着妈妈生了冻疮的手,金色的指环正牢牢套在无名指的尾关节。
一个略显荒谬的疑问浮上心头:爸爸和妈妈结婚,真的是因为爱吗?
离婚的时限我只给了一周,今天是最后一天。
「今天是第七天了,你想好了吗?」
妈妈的泪分明落在地上。
我突然想起她被爸爸带出去灌进医院那次。
他早已坐上老板的位置,若非他的默许纵容,哪有人敢灌上司夫人的酒。
甚至到了救护车前来将胃出血的她拉进医院的程度。
胃出血,挂着点滴。
偌大的私人病房只有六岁的我陪着。
那时的妈妈也是这般咬着唇,望着窗无声地落泪。
我心里一疼,接着开口。
「我的积蓄只够一次手术的钱,他既然已经有了赌的想法,你要知道日后——」
「我答应你…」
妈妈猛然抬头,蓄满泪水的眼底是失望透顶后的漠然。
「我答应你,和他离婚。」
妈妈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半天她便收拾好了屋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
带我搬去了她曾暂住的小阁楼里。
收拾好床铺,妈妈又给我递上了一碗温水,「委屈你了。」
我看到她干燥起皮的手,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她唯独把戒指留在了那个屋子。
我并不排斥这个破旧窄小的「家」。
我现在才知道她是个作家。
亲眼看到妈妈在灯火下写作,我感到一丝新奇。
妈妈注意到我的视线,腼腆一笑,「我本打算结婚后就封笔的,但现在我反悔了。」
妈妈凭着早期的作品收到了文生奖的参赛邀请,这段时间她都在准备着参赛用的新作品。
她忙着赶稿的同时,我中途去看了爸爸几眼。
许是爸爸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秀沫的病恢复得不错。
我去探望的时候,爸爸正推着她在花坛边闲逛。
一旦见到我,爸爸的表情便立刻冷淡下来,低头和秀沫聊几句后掉头就走。
我其实并无恶意,不过是想来确认这个将妈妈关入精神病院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有心。
答案是有,不过不在妈妈身上罢了。
所以更让我觉得恶心了。
他分明可以选择和妈妈离婚,却将她绑在身边。
将自己的无能归罪于阻止他的妈妈身上,整整折磨了她十四年。
这一次没有了妈妈阻止你,你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我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问。
跟秀沫度过了半个月的美好时光后,爸爸终于想起来妈妈的存在。
他终于拿着那张离婚协议书敲响了小破屋的门。
我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爸爸堵在门口。
「你闹什么脾气要和我离婚!」
「沫沫只是我的妹妹,你还要我怎么跟你解释!」
我依稀听见妈妈微弱的声音。
「够了李遇绍,别自作多情了,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我要的是你在这上面签字。」
两人一同沉默了,只有我全然未觉般拨开了他的手走进了屋内。
将文生奖的参赛回执放到桌子上。
爸爸的视线紧紧盯着,「…你参加了?」
妈妈缓缓点头,他的反应更加剧烈了。
「不是说好结婚就封笔吗…你骗我…你就是因为这个和我离婚的吗?」
「徐瑛瑛,你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病床上的人争这个奖——」
妈妈尖锐的声音刺破了空气,「够了!那你是因为让我封笔才和我结婚的吗?」
相比她带上哭腔的反问,爸爸吱唔的模样显然已经将真实答案显现了出来。
原来,原来这就是这段婚姻存在的原因。
也许,妈妈曾对我说过的爸爸对她的好是真的,但那短暂的好也是对妈妈的愧疚。
我按住心脏,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强撑着递过去一支笔,「在协议书上签字…然后离开这…马上!」
在我冷淡目光的注视下,爸爸终于动笔了。
狭窄的屋子里,现在就只剩我和妈妈了。
看着蜷缩在椅子旁的她,我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
「继续写下去吧,你以后会成为一名被很多人喜欢的大作家。」
她从膝头探出一双泛红的眼,眼神里有些许的不自信。
我搭上她微凉的手背,朝她露出了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