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与裴照林是所有人眼里的恩爱夫妻。
但他心中有个不可求的白月光。
我们相敬如宾了一辈子。
实际活成了一对怨偶。
这一世，我选择了不一样的人。
而裴照林，依旧求而不得。
「孟婉，明明你应该是我的妻。」
重生回来后，我第一眼便是看到裴照林穿着一身洗的发白长衫，挽起长发，露出精神的面庞。
他只是微微弯腰，却体现着读书人的气节。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婚事：
「世伯厚爱，请恕晚生无法遵从。」
我冷笑一声。
这样的人，不过就是道貌岸然，仗着读过书自恃清高。
爹爹回来接我，正巧遇上教我读书的裴照林。
他向来喜欢这种文化人。
他官职不大，总希望攀上个有潜力的。
他常常说：「人要有长远思想，万一赌对了呢？」
这一点他没说错，裴照林满肚子墨水，最后成了正二品大官，连带着我家都鸡犬升天。
可也只是上一世罢了。
我因避劫自幼养在舅舅家，舅舅是个商人，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而裴照林又是这十里八乡最厉害的读书人。
自然而然他成了我们家的教书先生。
裴照林人模狗样的外貌也是能迷惑人的，爹爹很喜欢他，加之年纪相当，他便有了招婿的想法。
这一世他拒绝了婚事，倒省了我不少口水。
不过他怎么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没来得及细想，爹爹叹道：「也罢。」
忽地又道：「不如做我的门生，到时正好可以参加明年大考。」
裴照林大喜，立刻跪下：「学生拜见先生。」
爹爹大笑，而我却暗暗甩了个白眼。
前世他是在跟我成婚后才有了个六品小官。
现在却要正儿八经参与大考，难道这样就能扶摇直上了？
那他和高娇娇又要怎么相遇。
婚后第一年，我参加宴会时，第一次听到高娇娇这个名字。
她是户部侍郎的嫡长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听说那日她受了风寒，我未曾见到。
那时候的我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名字会与我纠缠一生。
婚后第三年，裴照林靠一篇锦绣文章一跃成为皇上新宠。
参加琼林夜宴的口谕下来的时候，他说：「此次参加宴会的都是皇亲贵胄，你就不要去丢脸了，先将脚底的泥擦拭干净。」
那日碰巧田间出了点事，为了账目不出错才亲自去了一趟。
谁知成为他阻止我去的借口。
也成了他和高娇娇一见钟情的场所。
裴照林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两人相逢恨晚。
晚间他回来后，我怕别人伺候不舒服，亲自将他外衣褪下。
他迷迷糊糊喊道：「高姑娘，娇娇姑娘。」
「若是我们早些遇见，是不是就不会遗憾？」
「对不起。」
「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我沉默听了一晚，直到第二日他略带歉意的试探我。
「我昨晚没有说什么吧？」
为了维持仅有的尊严，我摇头，什么都没说。
有了皇上的赏识，他爬上去的速度很快，在我重病缠身时，他已经是二品了。
也为我挣了个诰命。
众人眼中我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成婚十二载哪怕没有孩子，他也照样不离不弃。
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场琼林宴后他搬去了书房。
整整九年。
哪怕我低头伏小，帮他打理家事，处理裙带关系。
他还是不满意。
在我死前，他终于告诉我，那段时间高娇娇被婆家休了，但他得顾念着我这个发妻，所以不能立即前去安慰。
他那副薄情寡性的嘴脸我至今无法忘怀。
「婉婉，这一世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
「若是有下一世，成全我和娇娇。」
成全你个西瓜皮！
我几乎是含恨而终。
其实爹爹将我接回去也有另一层意思。
家中姐妹都已成婚，现下只剩下我一个，娘亲不放心，想着在京中择一人，也好抚慰常年不在膝下的苦楚。
这一世我打定主意不想与裴照林有任何接触，所以很快锁定了人选。
中郎将江枫。
他家世代从军，家风淳朴，我与他娘亲相处过，是个爽朗的夫人。
更何况江枫这个人满脑子战事，没过多久就要奉命镇守西北。
左右都是要守活寡的，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舒服点呢？
裴照林一早便被爹爹送去学堂，得知这事后已经择了吉日，他几乎是喘息着跑到我院前，良久无言。
我被他盯得难受：「先生怎么了？」
「我已不是你先生了，小婉唤我名字就好。」
我皱眉：「裴公子，毕竟男女有别，日后你还是叫我孟姑娘即可。」
他一震，缓了很久才勾起笑容。
只是那笑跟哭似的。
「恭喜孟姑娘。」
他依旧是站着不肯走，只是半天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匣子，小小的一个，不是很值钱。
丫鬟云喜帮我接过，他也不说话，背过身走了。
不同来时的疾步，只是缓慢得，像是被压垮了身子一般。
云喜打开惊呼着送到我面前。
「小姐您瞧。」
我看了过去，里面静静放着一支发簪。
木头簪身，粘着黄色小花，几簇围成一团，小巧精致。
我捏紧了拳，不再去看：「收起来吧。」
那支发簪我知道。
上一世成婚前我偷摸去找他。
「要我嫁你可不容易，你得找到永不凋谢的花才行。」
「他们说，只有花不凋谢，我们的感情才不会散。」
这是我第一次无理提出要求，但他没有满足我。
他说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哪里有不凋谢的花。
后来，他送了宝石雕刻的牡丹，将其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了高娇娇。
听说贺礼送到的那一刻。
高娇娇哭成泪人。
世俗不容，总是会将这段感情染上悲壮的色彩。
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我呢？
高娇娇的夫君呢？
我们俩做错了什么，要成为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如果可以，我也想当机立断和离。
让他们能恩爱相守。
但还好，现在还有挽回的时间。
踏上花轿的时候，风吹过我的盖头，裴照林依旧是一袭布衣，站在府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面色复杂，眼角带着隐隐的庆幸。
这一世，我们算是各自放弃了彼此。
成婚夜很热闹，江家虽说是武将之家，但也给了我相当大的尊重。
尤其是江枫。
他先是来掀了我的盖头，我抬眼看去，他五官硬朗，肩膀宽厚，竟是比画上还要好看五分，我急急低下头。
这般打量着实失礼，谁知他摸摸后脑勺，浑不在意。
「娘子安好。」
云喜扑哧笑出声，江枫脸上顿时染上了红晕。
「娘子稍坐，我去前面应付那些客人。」
「若是饿了就让下人去厨房做些好吃的。」
「千万别饿坏了自己。」
我起身行礼：「多谢。」
他脸更红了，抓着胸前的大红花，转身冲出去。
云喜笑得更欢了：「咱们这姑爷可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凶猛啊。」
众人纷纷笑出声。
喜婆突然拍掌：「哎哟，这大姑爷忘喝交杯酒啦！」
大家又笑作一团，喜婆连忙跑出去就要把这慌张的新郎抓回来。
我只能继续坐在床沿等着。
可这一次，没有着急伤怀。
反而因为江枫的行为逗弄得人都松泛了几分。
可总是有人要来破坏这场面。
裴照林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他竟从孟府跟到了江府。
裴照林先是在我冠上不断扫视，直到最后才失落看着我。
「是那花太不值钱了吗？」
他握拳：「我记得你最爱这种小花。」
我警惕看着他：「多谢裴公子好意，不知有何事？」
他摇头，随着动作，颈口隐隐露出红色一角。
「看着喜娘出去，以为你这发生了什么事，过来看看。」
我心下冷笑，合着是来看笑话了。
上一世在高娇娇还未出现时，我们也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尤其是大婚当日，他穿着喜庆的新郎服饰，胸前的大红花都挡不住翘起的嘴角，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显然是不断被敬酒。
因此那晚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日描眉梳洗，自是一番趣味，后来他逐渐深耕官场，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我们之间也不再有交流，直到高娇娇出现。
我们甚至连见面都是奢侈。
现在新郎提前离开新房，难道他以为是新郎不喜我，喜娘去拽他回来吗？
我淡下神色：「好得很，不劳先生记挂。」
他喃喃：「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