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逾白的刀挥向我们的父兄时,阿姐还在府里满心欢喜地摸着阿姐将要出嫁的嫁衣。
却不曾想,鲜红的嫁衣上将满是父兄的血迹。
后来宫内失火,世人眼中的「沈莹霜」和久居栖梧宫养病的江逾白双双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世人都道可惜。
江逾白上位不到三年,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只有我躲在暗处,冷眼瞧着这一切。
阿姐,你瞧见了吗?
我替你报仇了。
红绸高挂,平日里肃穆的上京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阿姐成婚的日子。
她刚刚去拜别祖母之时,见我盯着嫁衣挪不开眼,便笑着对我说,「阿凌若是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现在我独自坐在她的闺阁之中,时间尚早,屋内静悄悄的。
我端坐在铜镜前,突然双手不受控制般地伸向了阿姐的嫁衣。
阿姐已经同意了。
而且,我就穿一下,穿一下就好。
我好久好久,都没看见过这么精致的衣裳了。
我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双手将外裳套在了我的身上。
我站在铜镜前瞧着,满心欢喜。
欢快地想着待我嫁人时也要穿这么一身好看衣裳。
前院却突然一阵骚乱。
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重重地击在我的胸口,击地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刚站起身想出去看看,就瞧见门口伸进来一只带血的手。
是阿兄。
他今日高兴,刚进封的少年将军也穿着艳色的衣衫,流露出他许嫁小妹的喜悦。
可是现在,他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的暗红。
阿兄颤巍巍地张了张嘴,却只喷出了一口鲜血。
我穿着喜服仓惶地奔向阿兄,看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我的心如坠冰窟。
不远处,穿着红色喜袍的江逾白手握长剑,正毫不犹豫地斩向我的父亲。
「不!」
我声嘶力竭地哭喊,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想要护住我爹。
却还是晚了一步。
江逾白的刀很快,一刀毙命。
只余一抹温热的血溅在了我的脸上。
只一瞬间,我先失兄长,再失父亲,就连阿姐也不知所踪。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兄在我眼前慢慢地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我不停地搓着阿爹的手,给他哈气,企图让他的身体变暖,却什么用也没有。
江逾白转身和我对视,我看到他眼底杀红了眼的疯狂,却唯独没有愧疚。
我慢慢站起身,眼底的血丝扩张,眼眶湿润,控制不住地涌出滚滚热泪。
「为什么?」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可是江逾白连这个都不愿意给我。
江逾白字字诛心,「莹霜,你的父兄拥兵自重,妄图造反,难逃死罪。」
江逾白把我当成了阿姐。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想向阿姐解释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丝毫没有考虑过阿姐的感受。
我的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上前一步一耳光狠狠地甩在江逾白的脸上,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可笑,我的父亲为了国家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他定然没有料到,阿姐新婚之时,竟然会是他丧命之际。
江逾白看着我,眼中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莹霜,你听我说……」
我甚至有些庆幸,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满心欢喜着即将要嫁给心爱之人的阿姐。
江逾白,他根本就不配得到阿姐的爱。
我一言不发地脱下身上的喜服,从地上捡起刀就冲着江逾白刺去。
我的武功不如江逾白,没过几招就被他一掌打晕。
等我再醒来,就躺在了后妃才能住的宫内。
云诗正跪在我的床边低声哭泣,见我醒来,她哭的更大声了。
「二小姐,小姐,小姐她……她听闻此事,心疾发作,当时就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这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将我的身体片片肢解开来,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让我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我缓缓抚摸着云诗憔悴的脸,一字一顿地告诫她。
「云诗,我是小姐,你记住,死的是沈家二小姐——沈凌霜。」
云诗怔怔地看着我,她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突然,殿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了。
是江逾白。
他的脚步跟跄,避开了我的目光,一把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他怯怯地叫我,「霜儿……」
瞧瞧,江逾白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爱阿姐,现在就这么一张相似的脸,就让他轻而易举地认错了人。
自从母亲在生我那日难产而亡,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害死了母亲。
就连父亲,也这么觉得。
他与母亲伉俪情深,因而越发憎恶我,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若不是还有阿兄和阿姐约束着,我的吃食恐怕还不如府里的下人。
可惜他们都常年不在家,没有人带着我参加宴会,我也懒得应付别人,因而我几乎是足不出户。
京城里鲜有人知丞相府内还有一位二小姐。
就连江逾白,也只仅仅见过我一面而已。
我冷眼瞧着江逾白,刚刚云诗已经告诉我了,江逾白在灭我满门之后,又调转剑锋,直指皇宫。
如今,他已然是一国之君了。
我抓住江逾白的衣领,眼眸中平静地不带一丝情绪,「江逾白,你挥剑斩向我父兄时,可有半点念及过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
江逾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突兀,笑的癫狂,直起腰勉强坐直了身子。
是了,哪有什么夫妻,沈莹霜不过是江逾白的慕妃而已。
一个妃子,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个妾罢了。
胸口处有一口血,生生地让我咽了回去。
我下榻,跪拜伏地,「求陛下恩准,让莹霜去见父兄最后一面。」
「……」
翌日一早,我在沈家祖坟外亲手为父兄和阿姐立了衣冠冢。
我的父亲为国培养了无数英才,我的阿兄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却双双死在了他们以命相护的帝王家手里,最后连尸身都不曾留下。
我重重地跪倒在地,墓碑上花体雕刻的名字刺痛了我的双眼,那是我亲手所刻。
我颤抖着把手举起来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眼底翻涌着仇恨,无声无息。
父亲,阿兄,还有阿姐,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凤仪宫内,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我的脚边,连带着上好的杯盏片片碎裂。
我漫不经心地行礼请安。
端坐在上位的顾双染眼带讥笑地看着我,迟迟不开口让我起身。
「慕妃姐姐迟了这么久才到,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我斜睨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低我一级的兰嫔。
她的父亲,是这次平叛中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
我兀自站起身,不待皇后开口,就抬步走到兰嫔面前,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
我算准了角度,兰嫔被我打得猛地跌倒在地,侧脸擦过尖锐的桌角,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啊……」
内殿里响起兰嫔尖锐的叫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我微微眯眼,「兰嫔以下犯上,本宫不过略施惩戒而已。」
我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而且,兰嫔你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啊?」
「贱人,你这个贱人!」
「放肆!」
坐在上位的顾双染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头上的配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慕妃,你在凤仪宫内随意伤人,可还有将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我接过云诗递来的手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禀皇后娘娘,没有。」
顾双染指着我的手猛地颤抖,她冷笑一声,立刻有宫女过来将我摁倒在地。
不偏不倚地,我正好跪在了碎裂的瓷片上,鲜血立刻从我膝盖处流出,染红了我素白的衣衫。
「慕妃不思悔过,无故掌掴宫嫔,那就在这儿跪着反省吧。」
我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只记得后来眼前逐渐发黑,刚要支撑不住晕过去,就看到那抹明黄色匆匆而来。
我猛地咬破舌尖,疼痛硬生生地将我唤醒。
我眼泛泪光,眼神怯怯地望向江逾白,饱含着委屈之意和恨意,还有一抹被责罚之后的可怜之色。
我知道江逾白最吃这套。
果不其然,他跑过来一把打横将我抱起。
在看到我双膝的血迹后,江逾白更是根本就不听顾双染的半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