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只有六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病娇。
她有天真明媚的一面，亦有恐怖疯癫的一面。
她会甜甜笑着唱歌跳舞，也会在手臂上自残，让全家都不得安生。
直到我深入了解她的内心，才知道，妹妹是最好的演员。
妹妹是我十六岁考上重点高中后，我妈生的二胎。
那时我在寄宿初中寒窗苦读，一个月拿着三百块钱生活费，手上的冻疮春天才能好全。
当我满心欢喜地考上省重点高中，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时，妈妈却在升学宴上宣布：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给大闺女生了一个……妹妹，以后方婉就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她说妹妹二字时有些犹豫，我愣住了，我妈什么时候怀孕了？
原来瞒着我在寄宿学校的一整年，她和后爸偷偷造人了。
“小婉，你不会怪你妈吧，没有问你意见就给你生了个妹妹。”大表姑笑着揶揄。
我妈打断她的话：
“生老二不仅仅是为了我们夫妻，也是为了老大，毕竟大家都看到了，老人住院的时候比独生子女好啊，两个女儿可以彼此分担养老压力，还可以有个商量。”
我并不排斥妹妹，只是怅然于妈妈不信任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有了妹妹婷宝之后，对我来说生活是天翻地覆的。
我那年中考成绩考了六百多分，与本市的状元只差了四分，我妈在升学宴上赚足了亲戚朋友的份子钱。
可临开学时，她却翻了脸，不让我上高中。
而是告诉我已经联系好了表叔的工厂，让我去入职。
我十分震惊，颤抖着问：“妈，我可是考了我们学校的中考状元……拿了奖学金，高中是免学费入学的。”
结果，她不耐烦地说：
“女孩子上那么多学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嫁人生孩子，给别人光耀门楣？最后还是浪费钱，还不如出去打工好好赚钱。”
我心头一痛，极力抑制住情绪，“可是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上了大学能赚更多的钱。”
我妈却振振有辞：
“你表哥是本科毕业，考编考教资没成，还不是在家待业，考上了又怎么样，也是三四千工资，上大学投入的本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赚回来？还不如去厂里，业绩好的话，一个月能赚六千呢！”
我想不通我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妈妈长得漂亮，从前是厂花，但是我的相貌平平无奇，只因为，我是她和前厂长所生的私生子。
生父有自己的家庭，不肯要我，后来她气不过，就独自带我南下打工，才遇到了后爸。
我妈明显更喜欢妹妹，妹妹生得标致，更像她。
我经常想，如果再努力一点，妈妈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惘然。
我老家在山东，有年冬天过年，家家户户都蒸枣山馒头，我在屋里拖地，我妈蒸好要送人的馒头摆了一桌子。
三岁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贪玩，把上面的枣全抠下来吃了。
我妈知道后，让我在院子雪地里跪了两个小时，说她这么忙，是我不看顾好妹妹。
后爸回来知道这件事后，还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的脸抽肿了。
他嗤笑着说：“你这个赔钱货，本来都不该生下你这个孽障，我们养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还不照顾好妹妹。”
因为那次罚跪，我受了寒气，长大后一直痛经和月经不调。
我恨，恨我私生子的出身，恨我妈为什么明明不爱我还要把我生下来。
如果没有我多好，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多么幸福。
中考辍学后，我在外摸爬滚打，经历了社会上的酸甜苦辣，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在某酒店大堂里当主管。
又是一年过年，因为疫情，我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
前几天，我妈却突然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
她说话的声音十万火急：
“小婉，今年回来过年吧！你妹妹病了，我和你爸忙不过来。”
我觉得我妈有问题，但是受不了她的夺命连环催，还是坐高铁赶回了几百公里外的家。
2
可是当我刚回家打开门，就看到沙发上的女孩。
我的妹妹方婷，此刻脸色苍白，修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双漂亮眼睛也毫无生气，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见到我，她只是懒懒地翻了下眼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妈从厨房走出来，憔悴着对我说：
“小婉，你妹妹得了肺炎，把你的工作辞了吧，回家全职辅导你妹。”
我十分诧异，婷宝既然病了，为什么还要让我辅导她？
看到妹妹面前的茶几上，堆成小山似的作业习题，我更加迷惑了。
我妈继续说：“你回来了就不用走了，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辞职，顺便把最后这个月工资要来，把你的存款全都交给我。”
“以后，你就在家全职辅导你妹妹，暂时不用出去工作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好啊，原来我妈是为了跟我要钱。
我打工一个月赚四千，因为没学历没技术，我把钱都攒起来，为以后考虑，每个月只给我妈一千五。
所以，她这是不爽了，故意诈我回来要钱？
我冷笑着反驳，“妈，这您就有点过分了吧，当初不让我上学出去打工，怎么现在又要我回来，给你们当住家保姆了？”
从雪夜里被勒令罚跪的那天起，我对她的亲缘与依恋都已荡然无存。
自然也不用保留什么情面。
没想到，我妈却哭嚎着说：
“我生你养你不容易，我怀胎十个月生下你，因为你是私生子，当初在厂子里九死一生，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就应该为我燃烧一切，要不然就是忤逆不孝，会被天打五雷轰！”
听到“私生子”三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我心中的隐痛。
久违的羞耻感令我攥紧了拳头。
我抬起头，发现原本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妹妹，竟然从眼底溢出了三分轻笑。
那种渗出的诡异感让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六岁半的妹妹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为了拿捏我七寸，让我服软，我妈竟然趁夜溜进我房间，偷走了我的身份证。
第二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威胁不让我走。
她让我为了妹妹着想，辅导妹妹学习，才能光耀门楣。
我不禁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遗憾。当初我想上高中，她就说女孩还不是要嫁人光耀别人家门楣，学习也是浪费。
现在到了妹妹这里，就双标起来了？
我突然有个想法，难得回这个家一趟，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对待妹妹的。
于是，我假意答应了下来，给我妈转了两千块钱，告诉她我年后就回去办辞职，再把存折拿过来。
妹妹也非常配合，咳嗽了几声后，甜甜地笑道：
“我喜欢姐姐辅导我作业，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我妈非常高兴，把妹妹交给我就出门搓麻将去了，临走时对我说：
“记得辅导完婷婷作业，让她把药吃上，再把盘子碗都刷干净，家务活都干完。”
呵呵，还真拿我当免费住家保姆了。
我妈出门后，妹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转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手机。”
她抬手抽走了我口袋里的手机，娴熟地翻出计算器，把手底下压着的数学题算完，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完成。
她做的是三年级奥数，应用题列式子都不用眨眼，只是懒得计算。
看到那翻飞的式子我就笃定，妹妹是数学天才。
结束后，她还冲我阴恻恻的笑。
“姐姐，你三年没回家了，还认得我吗？”
她笑吟吟告诉我，为了生这场肺炎，她故意洗了很多次冷水澡。
“你胡说什么呢？”我皱起眉。
妹妹不语，只撸起袖口给我看，发现她身上居然还有小刀自残过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