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年下乡的时候,赶上村子闹饥荒。
村里每家的孩子没过多久都不见了。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饿死了。
直到我看到了黑狗嘴里的肱骨碎块。
村里的人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
直到村里凭空出现了一排灵位,看见有人被小手拖进井里。
我是个赤脚医生,本来打算混进城里,又被人派下了乡。
这地方很破,那个年代闹饥荒,村子里连亩地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里的村民如何度日。
我寄宿在一个有俩娃的家庭里。
大女儿饿的皮包骨头,小女儿不好说,看起来没有几天可活了。
我诊断之后要求他们喂她吃的,可这家的女主人死活不肯。
哪怕骨瘦如柴她依然力大无比,我不敢生事,只能任由她胡来。
但是三天后,小女儿不见了。
那晚这家人和几户邻居家都生了火,烟囱都冒了烟儿。
前几天一直是水煮野菜。
今天我回到门口时,看到了门口有只黑狗,正在咀嚼带血丝的骨头。
我没有仔细看,只闻到了一股肉香。
这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叫唤,我以为他们去了城里,带了些好东西回来。
直到我看到了锅里翻滚的骨肉。
我是个赤脚医生,但最基本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那是人骨,锅里还有一个红色手绳压在肉下,我在这家小女儿身上看到过。
刚刚的饥饿感一扫而空,我几乎是强行捂住自己的嘴冲出家门,对着门口的井里一阵干呕。
我晚上没有上桌,他们也没人叫我吃饭。
「妈妈,妹妹呢?」
是大女儿脆生生的声音。
「我给妹妹送到舅舅那了,快吃。」
母亲的声音有些急促,我透过门缝瞟向中厅,女主人觉察到了什么,有些呆滞疯癫的瞳孔对向了我。
我猛地一震,连忙挪开了视线。
后来我才知道,小女儿应该是被分食了。
这不是唯一一个。
这几户人家都有不止一个孩子,应该是约定好每人都要分出来。
我已经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可是这时出了意外。
那天晚上我照常睡下,我睡眠很浅。
半夜我听到一阵响动,似乎有人正在缓慢地靠近。
我眯起了眼。
月亮照在来人的瞳孔上散出一道绿光,这家的女主人像饿狼一般,手里举起了劈柴的斧子。
我顾不上那么多,猛的一脚踹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得翻窗跳了出去。
但门外我更是一惊。
那口常年干涸的井,竟然开始涌出液体,腥臭的血液渗入旁边的地里,我几乎是强忍住恶心,冲进了旁边的小路。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井里的血飞速蔓延出来,淌到女主人身旁,像是茧一样开始包裹住她,我听到了咀嚼的声响。
身后,我听见了女主人凄厉的惨叫,周围还传出了几声犬吠。
我不敢停下,一路疾跑。
但最终不得不停了下来。
面前的路已经没有了,我从未来过这里。
这是一座灵堂。
身后的密林起了雾,我已经看不清来路,隐约出现了几道影子,突然在林中扭曲起来。
我觉得那黑影开始靠近过来,黑压压的一片。
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硬着头皮进了灵堂。
瞬间与身后的一切隔绝开。
灵堂里烛火很亮,映得墙瓦都足够清晰。
摆放牌位的地方很整齐,不过只有几个,估计那些孩子也不会有牌位。
我打算在这里过一夜,明天跑回城里,晚上外面太不安全了。
我在灵堂中间的空地,找到灯光最亮的地方,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些安全感。
明晃晃的黄色暖光,却没有一点温软的气息,整个灵堂充斥着湿气,我环视一周,今晚是不敢合眼了。
外面一道惊雷划过,瞬间照亮了门口一片空地,我顿时一身汗毛耸立。
那地方两个洼地,像是被人踩出来的,而且不大,是个孩子的脚。
我顿时扫了困意,直直盯着门口,那洼地一直没有变化,我已经一身汗。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一股视线传来,在侧面,我猛地转身,什么都没有。
一阵风刮过,本来看着很安全的灵堂突然开始变暗。
周围灯火摇晃,墙上一个接一个的火光影子不断晃动,雷声戛然而止。
本来通明的灵堂现在只有一般的烛火亮着,一半明一半暗。
我看向墙壁,顿时血液凝固,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墙上有两个影子。
我身处明亮的烛火前,我深知哪一个是我的,而另一个,就紧贴在我旁边。
那是一个小孩儿的影子。
我顿时不敢乱动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只能死死盯住墙上的黑影,它没动,只是越来越大了。
那影子像是胀起来的气球,飞速扩大,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贴在我面前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我脸上,我本能拿手擦拭。
等我细看,一手腥红。
我已经腿软了,我不敢轻举妄动,下一秒,我的心脏咯噔一下。
墙上的影子的头开始扭动,变成了低头看我的角度。
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我的后背,激得瞬间头皮发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本能在叫嚣,快跑!快跑!
我死死咬住嘴唇,鲜血和疼痛让我清醒,不能动!不能动!
身后的东西很不满一般,我什么都看不到,我能感受到阴冷的气息打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强烈的恐惧感让我一阵反胃。
我试着转动头颅,只一眼就让我彻底愣在原地。
我没有全转过去,但我看到了。
一只手,骨肉血碎,能看到露出的白骨粘连血丝。
我只觉得意识一阵恍惚,不可言喻的眩晕感袭来,我彻底失去意识。
我猛地坐起来。
极快地环视一周。
我还在那家人的木板床上。
我一时间有些迷惑,头一阵疼痛,我敲了两下。
是做梦?
我看向窗外,外面没下雨,但是地面是湿的。
不是梦!不是梦!
我连忙爬起来,贴紧木板墙,我瞄向隔壁,没有人。
几乎是当机立断,我破门而出,跑出了这家大门。
门外有一条黑狗,我一直没注意它,现在只觉得古怪。
这个村子有怪癖,可为什么要浪费地养一只狗,这只狗怎么可能不被吃。
这狗很大,但是四肢精瘦,通体都是黑的,没有一丝杂色。
黑狗。
我突然想起来一些老人的迷信。
黑狗驱邪,这样说的话,这个村子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大逆不道。
那黑狗站在井边,盯着我,我被盯得一阵头皮发麻,这狗太凶了。
我不敢向那边走,只能横着慢慢挪步。
「姐姐,你看到我娘去哪了吗?」
突然出现的清脆的嗓音让我猛的一震,回头一看发现是这家的大女儿。
「没有,没看见。」
我无心去管她,只是继续挪动。
然而下一秒,我的衣角被抓在一只小手手里。
「姐姐,我饿了。」
小女孩天真的脸庞现在只让我害怕,她可是吃过的,我怎么能对她不介怀。
「姐姐,能不能带我找找我娘?」
「家里还有肉,姐姐你吃吗?」
我感到一阵怪异,「饿了为什么不吃肉,你找我做什么。」
我实在给不出好脸色,我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小女孩的下一句话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不喜欢吃肉,我娘每次都让我吃,可我都不想吃。」
「你没吃过?」
面前的女孩摇了摇头,我那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不出意外的话,昨晚上的井,应该已经把这家的女主人“吞”进去了。
应该回不来了。
如果把小女孩扔在这,我不确定她能活下来,就算是我,我也不能保证,这村子已经开始异变了。
我有同情心,但我知道什么才是最利己的,带着她会拖累我的。
我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这村子不能呆下去了。
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身后拉着我求我帮忙。
我一咬牙,转身离开了这里,上了旁边的小路。
我向着村口跑,我只想离开这。
但是现实让我不得不暴躁了起来,去他妈的!根本就没有出口!那通向村口的路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建筑物。
!我恐惧到暴怒,我太害怕了。那个建筑不用细看我也知道是什么。
又是灵堂。
我真的有些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我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