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昏迷后，我突然听见我养的土狗的心声。
“果然还是泠月单纯善良，最关心朕。”
单纯？善良？
我心底冷笑，这狗皇帝，做人时被女人骗，做狗也不聪明。
……
我是将军府嫡女岑晚君。
两年前，为稳固狗皇帝的太子地位，惠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替皇帝求娶了我。
我儿时一直随戍守边关的爹爹生活，皇室子弟一概不识。
因此我和裴云阔这段姻缘称得上盲婚哑嫁。
而狗皇帝在娶我之前早就有了心上人——六品太学博士家的二小姐苏泠月。
为显求娶诚意，加上太后嫌苏泠月身份低微，原本她应该在我和狗皇帝裴云阔大婚两年后，再以侧妃身份入府。
但裴云阔舍不得委屈心上人，跪在长宁殿外求了三天三夜，终于让太后松了口，下旨让苏泠月与我一同入太子府。
成婚一年后，先皇驾崩，裴云阔登基。
入宫以来，后宫只有我与苏泠月苏贵妃二人，我这个皇后更是形同虚设。
太后则在慈宁宫当起了甩手掌柜，后宫之事一概不过问。
因此在京中，苏贵妃一跃成了最要紧的主子。
她的妆容人人模仿，她的舞姿人人研习，她的母家人人追捧。
而我这颗稳固皇位的棋子，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像一颗扔进大海的石子被世人遗忘，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
天一冷，裴云阔不仅免了苏泠月的晨昏定省，还赐了她协理六宫之权。
我在金戈铁马的边关长大，向来不是爱争抢这些的性子，对裴云阔死心之后就更不爱计较了。
但我的陪嫁丫鬟采青却看不下去。
“娘娘，小将军专门从边关给您寄来的狐皮大氅，又被启祥宫那位拿走了。”
“苏泠月身边的大丫鬟琉璃说，您是将门虎女，身子骨强健，不畏严寒，用不着这样的好东西。她们苏贵妃身子娇弱，正需要狐皮保暖。”
那狐皮大氅，是我兄长把这两年在整个塞北寻到的最完整、毛色最水亮的九只狐狸皮拼接而成的，就连内里的衬布用的也是织锦缎。
不可谓不华贵。
莲蕊气得跺脚。
“我呸，好歹也是当上贵妃的人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非得抢您娘家送来的东西。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就这点子本事。”
我正想提醒采青隔墙有耳，就听门外传来裴云阔震怒的声音。
“放肆！”
“你们背着朕就是这么议论泠月的，难怪她总是闷闷不乐。”
采青和莲蕊在裴云阔进来那刻就已经跪下。
“不过就是她的婢女拿了你一件狐皮罢了。你堂堂镇国将军之女，何必为这些小东西斤斤计较？”
“泠月都已经跟我说了。她历来心善，不喜杀生。所以不管京中的冬日有多冷，都不曾穿过一件狐皮、一件貂裘。”
“今日是她的婢女自作主张，不忍看主子受寒，才拿了你件衣服。你身为皇后，当心胸宽广，行事大方，怎能纵容你自己的婢女这般议论她？”
饶是我已经对裴云阔歇了心思，此刻也忍不住冷笑道。
“苏泠月心善，舍不得杀生，所以就能抢别人东西？她是觉得这样做，杀生的罪孽就不会算在自己头上？”
“还有，陛下管这些叫小东西？六月苏泠月抢了我表弟从岭南捂着冰寄来的荔枝，八月抢了我姑母从蜀地送来的时兴蜀锦，现在又抢了我兄长送来的狐裘。这些哪样不是价值百金？”
“陛下说这些是小东西，那什么是大东西？后位吗？”
我极少这样同裴云阔说话。便是如今他已登上那至尊宝位，闻我此言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岑晚君，朕是纵得你越发大胆了。你不就仗着背后有镇国将军，明知朕不会废你，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你们女人欲擒故纵的那点把戏，朕见得多了，也懒得跟你计较。但你吃醋也要有个度，不管你怎么拈酸嫉妒，都不能伤害泠月，朕心中只有她一人！若她有半点不妥，朕唯你是问！”
裴云阔说这话时，身后正站着不知何时过来的苏泠月。
这两口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都喜欢进门不打招呼。
苏泠月听到裴云阔的剖白，嘴角含笑，面带得意地看了看我。
旋即双眸含泪，面色动容，嗓音婉转地轻唤了一声。
“陛下。”
裴云阔回过头，见自己的心上人正娇滴滴地望着自己，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柔了语调迎上去。
“月儿，你怎么来了？这几日雪大，朕不是同你说过，不用给皇后请安。”
“可是她又为难你了？”
苏泠月轻咳两声，嗔怪道：“陛下，您这么宠臣妾，皇后娘娘生气也是应该的。”
“只是礼不可废，臣妾不敢逾矩。更何况今日琉璃擅作主张，恐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泠月更要来一趟。”
“妾身一人身子事小，怎可让一国之母为妾身烦心。”
说着，苏泠月还行了一屈膝礼。
“娘娘若是不原谅臣妾，臣妾今日便不敢起来了。”
裴云阔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对我厉声道。
“岑晚君，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泠月起来。”
我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有苏泠月这一礼，若我不欢欢喜喜地劝她收下那狐皮，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装可怜这一招在裴云阔这实在是百试百灵。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若想让本宫原谅你倒也简单。要么，把本宫兄长寄来的狐皮大氅还回来；要么，让你的好裴郎替你出了这五千两银子，顺便把银子寄到我兄长手上。”
“也好让他歇了给自己妹妹寄东西的心。毕竟富贵如大燕皇宫也不乏小偷和强盗，东西寄进来后，落到谁手上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这话说的不留半分情面，裴云阔终是大怒，带着苏泠月拂袖而去。
半个月后的书信中，兄长果然问我，陛下为何突然送去一箱银子。
我嘴角一勾，只说是裴云阔赏他治军有方。
这日正是除夕，按宫中礼制，裴云阔必要来中宫皇后处过夜。
更何况我父在边疆退敌千里，又立大功。
为示嘉奖，裴云阔难得地对苏泠月的婢女视而不见。
琉璃在永寿宫外伸长了脖子，高声喊道：“放我进去！我们贵妃娘娘心悸难安，请陛下过去。若是再不让开，耽搁了娘娘贵体，仔细陛下怪罪！”
采青难得扬眉吐气一回。
“呸！病了就请太医，请陛下做甚？”
“辞旧迎新的大日子，也敢和中宫皇后抢。真以为仗着陛下的宠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莫要乱了尊卑。”
“夜里冷，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别冻出个好歹来。今夜皇上是不会过去的，你便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搭理你。”
见裴云阔果真迟迟未曾出来，琉璃气得啐了一口后转身离去。
目送琉璃走远，采青这才微微一笑，掸了掸身上的雪，心满意足地回了殿内。
窗外风雪漫天，窗内却温暖如春，一室馨香。
桌上的酒已喝完，裴云阔却不想下桌，有些尴尬地找着话题。
“你的床帐边熏的玉华香，倒是怡人。”
裴云阔是我在少女怀春的年纪见到的第一个皇室子弟，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说没动过心是假的。
但初见的悸动早已消磨在了他一次次的偏袒和是非不分中。
我冷淡道：“都是小丫头们随便熏的，难得陛下喜欢。”
裴云阔却了然一笑：“是是是，你随便熏的香，刚好选中了朕最爱的玉华香。随便备的菜，刚好有朕最爱的云南火腿、佛跳墙和三套鸭。”
我心内翻了个白眼，果真又是鸡同鸭讲。
裴云阔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却语重心长道：“晚君，朕知你对朕有情，有时难免关心则乱。但你大可不必对泠月如此苛刻，她秉性纯良，且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何不宽容些？”
“陛下几时见我对她不宽容？”
“哪朝的嫔妃敢不给皇后请安？又是哪朝的嫔妃敢觊觎国舅送给皇后的东西？我若是真同苏泠月计较，她怕是嘴都不知掌了多少次了。”
裴云阔一滞：“这都是因为朕看泠月体弱，免了她的礼，也纵得她有了些小性子。你便是怨，也该怨朕才对。”
你又怎知我不怨你？
只是这句话我终究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