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郭宿手下唯一的女暗卫,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他登基为帝封我为后,让我沉溺在他一手编造的美梦里。
大梦十载,一朝破碎,我奉为神明的爱人将我的亲友残杀殆尽。
大火之中,我听着他的忏悔决绝自刎。
我的魂魄被迫驻留在宫殿之中,看着他凄惨死去。
……
“还是小十一对我好,父王不许我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世子殿下慢点吃,我这还有许多呢。”
……
每每与郭宿争吵之后,我总会梦到还在王府里的日子。
我是郭宿捡到府中的,开始我只是一个小丫鬟。
他看着跟在老王爷身后威风凛凛的暗卫总是羡慕。
“要是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暗卫就好了。”
于是我进了地宫,发誓要成为他的第一个暗卫。
地宫里常年无光,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命。
我咬着牙挺了下来,想着我不能死,世子还在等我。
出地宫那日,我见到了郭宿。
玉冠华服的世子满眼笑意的向老王爷介绍我。
“看见没,这是我的暗卫,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暗卫,我向你保证她定不会比你的暗卫差了。”
我跟着他的影子走了很久,久到如今我已筋疲力竭也不愿停下脚步。
“母后,母后,御花园里新开的绣球花可美了,母后随我一起去摘几朵吧。”
我的女儿锦荣,刚满十岁,正是爱玩爱笑的时候。
我随她一道去了御花园,真如她所说,绣球花开的很好。
她扑在花丛中挑着好看的采了几朵。
“母后,我想要那棵树上的果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颗红彤彤的野果。
“母后去给你摘。”
宫人们纷纷阻拦,说仔细伤了身子。
我挥了挥手,将宽大的袖子在手臂上绕了几圈。
“放心,阖宫上下还找不到比我身手更好的人。”
我纵身一跃便上到了树上,拿着果子得意的向下望去。
郭宿面色不虞的站在下面,身旁依偎着仪态万千的贵妃苏雪。
“身为皇后,如此姿态成何体统?”
这是我和郭宿争执过后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皇上莫要动怒,想来姐姐知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
虚情假意的语气偏偏郭宿就喜欢这样的苏雪。
“贵妃妹妹说错了,明天我还会再爬。还要爬最高的树,到时候还请妹妹及时带着皇上一同观赏。”
苏雪娇艳的脸蛋顿时垮了下来。
我利落的从树上一跃而下,拉起锦荣的手。
“同父皇说再见。”
锦荣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宫礼。
郭宿冷冷的应了一声再无他话。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喜欢锦荣了啊,为什么父皇没有抱抱锦荣?”
回到荣华宫后,锦荣坐在我的膝头闷闷不乐。
“你父皇他,只是最近太过劳累了,过几天父皇就会来看锦荣了。”
孩子心性最容易哄好,锦荣当下就拿着新摘的绣球花满屋子去找花瓶。
我与郭宿,也是有过几年情意缱绻的日子的。
那时他刚刚夺得皇位,王府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
我永远记得郭宿在夜半空荡的王府中,满眼深情的望着我。
“十一,你能不能不走,我夺了万千荣华,想和你一起共享,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的我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他,什么都不想了。
于是飞鸟折了翅膀,投入深宫高墙。
他力排众议立我为后,改凤仪宫为荣华宫。
他说,想让我活在万千荣华之中。
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他欢喜的像个毛头小子。
“十一,我要让我们的女儿做这世上最幸福尊贵的公主。”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苏雪进宫的那一天。
镇远将军的孤女苏雪,是开在京城里最艳丽的花。
容貌绮丽,才学不输男子,镇远将军死后,世人对她更是怜惜。
皇上为体恤边疆将士,安抚镇远将军旧部,接苏雪入宫为贵妃。
“十一,你放心,我的心里唯你一人,天地可鉴。”
苏雪入宫第一天,郭宿来了我宫中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
我信了他的话,尽管当天夜里他便宿在了苏雪宫中。
郭宿待我一如往常,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他望向苏雪的眼里,满是炽热。
渐渐的我和郭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数也数不完的争吵。
争吵的源头都是因为苏雪。
“你怎么能让雪儿吃这样粗鄙的东西?”
那是郭宿第一次朝我发火,只因为我递给了苏雪一张自己做的薄饼。
“皇上莫恼,父亲走后臣妾吃过比这还不如的东西,不觉粗鄙。”
苏雪笑意盈盈,清灵的声音像是一汪水,轻易浇灭了君王的怒火。
“皇上认为这饼是粗鄙之物吗?”
我拿着半张薄饼走到他面前。
“皇上在府中被关禁闭的时候,都是靠着这薄饼充饥的。”
我看见郭宿神色慌张的低下头,躲闪着我的目光。
“臣妾乏了,皇上和贵妃另寻他处吧。”
我下了逐客令,郭宿和苏雪相携离去。
许是从那时起,我便明白,我与郭宿再也不是当年可以依靠在一起分食一张薄饼的孩童了。
“娘娘,贵妃求见。”
福团进了内殿通传。
“让她进来。”
苏雪掂着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
“嫔妾做了些点心,皇上说好吃,嫔妾就想着给娘娘送些来。”
她将点心拿出放在小桌上。
“多谢贵妃好意,只是本宫与皇上口味素来不同,怕是吃不惯贵妃的点心。”
她眼里含了委屈,巴巴的望向我。
“娘娘是不喜嫔妾做的点心,还是不喜嫔妾?”
我坦然的看向她。
“贵妃真是个聪明人,这都让贵妃猜到了。”
她跪在地上,垂泪低语。
“嫔妾不知有何错处,惹了娘娘不悦是嫔妾德行有失,若娘娘不快,尽可责罚嫔妾......”
我打断了她的话,示意福团将她扶起来。
“贵妃可能不知,本宫可不是谁都能跪拜的。”
我抚摸着头上的凤冠,对上她的不解的目光。
“本宫未入宫的时候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向来跪在本宫面前祈求原谅的,都是些将死之人。”
到底是个贵小姐,堪堪行了个礼便出了门。
“娘娘这样,皇上又该怪罪了。”
我敛了笑意,看着门外空旷的庭院。
“无事,本宫已经习惯了。”
我早就习惯了郭宿因为苏雪对我没缘由的训斥。
果不其然,当晚郭宿便来了我宫中。
“雪儿一番好心,你不领情也罢了,何苦恐吓于她。”
又是这样,我已经厌烦极了同他的争吵。
“臣妾不爱吃那点心,收下便是浪费,至于恐吓,臣妾竟不知将门之女胆子会如此小。”
他拂了一下袖子。
“雪儿与你自是不同。”
我嗤笑了一声,满眼笑意的看向他。
“贵妃与我自是不同,皇上忘了,臣妾十岁的时候身上已经在地宫里浸满了血了。”
他望向我的眼里晦暗不明。
“朕记得,皇后从前最是知礼。”
“臣妾也记得,皇上从前从未以礼约束过臣妾。”
我自地宫里出来后,郭宿日日将我带在身边。
我虽为暗卫,但他从未以暗卫的规矩管制我。
“小十一是我的暗卫,我有的东西她都要有。”
少年意气的小世子站在我身侧,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十一,想去便去,我对你向来没有什么管束。”
跑马场上,继承王位的郭宿长身玉立,指着围栏内策马的公子们朝我纵容的笑着。
“算了,朕与你无话可说。”
如今的帝王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明日,皇上可会来?”
他停滞了一瞬,头也没回。
“明日朕有事,皇后可是有要事?”
我对着他的背影自嘲一笑,最终也没有说话。
明日,是我的生辰,他好像是忘了。
不过也无妨,我也没有几个生辰可过了。
为我请平安脉的太医告诉我。
沉疴旧疾,积郁在心,怕是时日无多。
我让他瞒着所有人,出于什么心理我也不知道。
第二日,宫人传来消息。
皇上携贵妃去了行宫,归期未定。
我对着满桌珍馐,觉得身上留下的旧伤更痛了。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来陪我们过生辰了?”
锦荣坐在我的身旁一脸天真。
“父皇有要事,我们先吃好不好,锦荣忘了,父皇每年都会给母后两场生辰宴的。”
入宫之后,郭宿每年都会陪我过两场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