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遇见妖怪了。
直播间连线，对面大哥问我。
「你看我长得像个人吗？」
我当时心情不好，就说。
「我看你长得好像那个煤气罐！」
半小时后。
我家门铃响了。
一个硕大的煤气罐站在我家门口，张嘴就骂。
「鳖孙儿，俺要跟你同归于尽！」
我叫姜遇，十八线小糊咖。
因经纪公司倒闭，被朋友峨眉派驻武当山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忽悠，在海鲜台开了直播。
一连三天，门可罗雀，连电费钱都挣不出来。
老王说。
「要不我给你整点邪的吧？」
我摆手。
「正经人，拒绝一切违法行为。」
老王使出绝招，递给我一张房租缴费清单。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脸上记得打马赛克。」
老王摇头，说没那么多动作戏，和和气气聊天就好。
我心里打鼓，不知道老王搞什么鬼。
但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当晚直播，我穿着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也梳成大人模样。
刚一上线，果然吸引无数粉丝进入直播间。
弹幕飘屏。
【主播好帅，让我想起了唐僧。】
【主播白白嫩嫩的，一定很好吃吧！】
【主播什么功效，吃你也能长生吗？】
【主播包邮不，我住在水帘洞。】
【……】
我有点儿懵，尽管我精通饭圈儿文化，但这帮人好像真是来吃饭的。
白白嫩嫩，什么功效。
乖乖！要吃人啊？
这时，房管老王准时上线，发布了一条通告。
【这是‘成人’通道直播间，不带货，禁止一切无关言论。】
弹幕瞬间安静了。
我盯着‘成人’俩字。
老王，你真是个禽兽啊！
怀揣着即将年少失足的心里，我心情低落的开始连线。
第一位主播，ID请叫我葫芦娃。
画面接通，一个五百多斤的大胖子坐在椅子上，大眼睛大嘴大肚子，头上还顶着个小葫芦。
瞧穿着打扮，一身黄衣，是三娃的模样。
只是这三娃……吃饲料了？
也太毁童年了吧！
「大哥……你这cosplay挺别致啊！」
葫芦娃没理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问。
「你看我长得像个人吗？」
我心说就算胖点儿，可也不至于这么不自信吧？
我点了点头。
「当然，大哥身材魁梧，日后必是饭桶界的人中龙凤！」
葫芦娃哈哈大笑。
十发超级火箭立刻飞入我的直播间。
礼物特效瞬间霸屏！
我傻了。
这大哥也太豪横了吧！
夸他一句，就刷两万块钱？
就算平台切走一半，我也有一万块到账啊！
「大哥，你刷钱的样子真是帅到没朋友！我祝大哥发大财，金钱美女一起来！」
话音刚落，葫芦娃就断开连接。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还想着多骗点儿呢，这就没了？
正当我感到惋惜的时候。
一条条莫名其妙的弹幕再次刷屏。
【我白素卤实名羡慕！】
【成人好简单，我能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
【提问房管，充多少可以参与成人活动，三百块行不行？】
【同问，有没有团购价？】
【……】
我有点纳闷儿，为啥我弹幕的画风这么奇怪？
这‘成人’又是什么意思？
捧臭脚吗？
身为娱乐圈十八线小糊咖，这简直是我的被动技能！
这都能赚钱的吗？
直播圈儿真好混！
就在我感慨人生即将时来运转的时候，看着弹幕对‘成人’活动海量的需求，房管老王坐地起价。
【‘成人’活动单次费用二十个超火，限时今晚，过时不候！】
一瞬间，连线邀请挤爆了后台。
我……火了？
混演艺圈。
要说不想火，那都是虚的。
我只是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样突然。
整整两个小时，超级火箭就没停过，充钱的大哥，把后台的充值入口都干崩了。
一众路人纷纷围观，没多久，我就干到了全平台第一的顶级流量。
按说，我应该维持维持人气，最起码，也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但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功夫。
一大堆的自卑症患者排着队等待我的肯定。
问题千篇一律。
「你看我长得像个人吗？」
我的回答五花八门。
「自信点，当然是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像人？像我的祖奶奶一样好吧？
「别说了，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对你说三个字，你是人！
「……」
诸如此类，我安抚了无数受伤的心灵。
而作为回报，我大概赚了我们老姜家三辈儿都没赚来的财富。
某一时刻，我甚至觉得，以后财神庙里可能会供我的神像。
房管老王也是私信到我，说。
【兄弟加油，就快拉动GDP了。】
我热血上头，信誓旦旦。
【赶超老美，一切有我！】
—— ——
我们这边赚钱赚的热火朝天，海鲜台其他主播不干了。
心说哪来的这么个程咬金？
大斧头一抡，啥人气都没有了。
关键是内容也没啥稀罕的，说句‘是人’就有礼物。
我咋一夸我家大哥‘你是个人’就退订呢？
没天理了好吧。
于是，海鲜台主播万众一心，对我发起了联名抵制。
举报封号那都是小case。
有钱能使磨推鬼，自然有人保着我。
恶心人的，是雇水军造谣。
没五分钟，我都觉得我自己不是个人啦。
话说三岁那年偷看王寡妇洗澡是谁说的？
我咋都没有印象呢？
道行不足的我气得脸色通红，也顾不上捧自家大哥的臭脚，就和水军战做了一团。
显然，学历初二的我不是这些键盘侠的对手，三招两式，鼻涕泡都快被骂出来了。
连线中，一个大哥问我像不像人。
我心情郁闷，也没理他。
他有点儿急，蛄蛹着大黑脑袋一个劲儿的往镜头上拱。
「你看我像人吗像人吗像人吗？」
絮絮叨叨的，吵得我脑壳疼。
一怒之下，我随口说了句。
「我看你好像那个煤气罐！」
就这一句，那大黑脑袋脸儿便绿了。
一双黑灿灿的眼珠子好像能吐火，仿佛就要吃我一样。
我见势头有些不对，想说点儿软乎话缓和气氛。
可那大黑脑袋却撒了狠儿。
「小子，你毁我，我要你的命！」
我一头雾水，刚想问声‘你至于吗’？
老王十万火急打来电话。
「我的活爹，哪也别去，在家等我。」
「出门，就是死！」
老王和我是发小，撒尿和泥的交情。
十二岁那年，家乡发了一场水，爹娘没了，小学还没毕业的老王就稀里糊涂成了孤儿。
那时候，家家日子都紧，也没富裕钱来养活他，但到底乡里乡亲的，也不忍让他流落街头，于是便问老王有没有亲人。
老王说自家有个小姑是峨眉山的女道士。
大伙儿凑了笔钱，便给老王送到了四川。
一晃，八年。
再见面，老王就成了峨眉派驻武当山办事处的大神父王喇嘛。
我当时问他，你是不是信的有些杂兴了？
老王一副高人姿态，装波模样。
言说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汇集佛道两门聚于一身，乃是有大修行的人。
末了。
道了句‘尔等凡夫俗子晓得什么’？，便去村东头蹲坑了。
后来我出门横漂，追求自己的表演梦。
老王行走江湖，也办过不少漂亮事。
最有名的那次，当属16年的‘黄龙过东海’事件，据传老王当时脚踏虚空，一剑降龙，被誉为近百年难得一见天才人物。
听说还上过神仙杂志《封神榜》的封面，是闪耀一时的修行高手。
可流星坠空，昙花一现。
正当我砸了饭碗，准备回村种地的时候，他破衣烂衫的找到了我。
头一句话。
「我饿了。」
三大碗黄焖鸡米饭后，他说了第二句话。
「兄弟，直播要不要搞一搞啊？」
就这样，我跟随老王入了行，也体会了一把顶流明星的人生快乐。
可以说，打心眼儿里我是信服老王的。
他不会随便跟我开玩笑。
他说我会死，八成是有点儿古怪的说法。
可，我不就骂了句街吗？
谁这一辈子还没骂过人啊？
有这么大罪过？
大黑脑袋下线了。
超级火箭没有了。
后台所有连线也都停了。
一瞬间，除了其他直播间雇来的喷子。
树倒猢狲散，一个人都没有。
这才火多久？
凉了？
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想着这都什么鬼？可面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