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宁远侯府安分守已的庶女。
可我却在成婚前夕,亲手杀死了我的夫君和嫡姐。
我从不知道小小一扇木门能挡住这么多。
只是合上的瞬间便隔绝了屋内夫君与嫡姐的谩骂声,哀求声。
以及——吞噬一切的火光。
“那可是你的夫君和阿姐啊!白曦你…你…简直狂悖!”屋外被我绑在椅子上看到一切的阿爹声色怒到发颤。
我低笑。
随即缓缓走到他身前,俯身如看丧家之犬般凝着他。
“对啊,那是明明我的夫君和阿姐啊……”我的垂着眸,神色卑恭的一如我在侯府做庶女时。
可手上的巴掌却不偏不倚的落在我阿爹依仗了半生的好皮囊上。
“白曦!”阿爹怒视着我。
“阿爹!你也知道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阿姐!那你怎么就为了成全阿姐的心意,上书叫我退居为妾!还恬不知耻的同他们的一起恭喜我的夫君坐享齐人之福!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你一个庶女便是做妾,也是抬举你了!你怎么敢!”如果眼神能杀人,想来我已是被我爹千刀万剐。
“我怎么敢……嘻!”我忽的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容阴鸷之下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悲戚。
“我原是不敢的。”
“更不想同她争些什么,我只是想本本分分,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是她为了自己的私心私情怂勇我去爱齐成安!”
“却又在我真心相付,与齐成安好事将近的时候反悔!”
“凭什么她想要我就得给她!明明不要的是她!做错的也是她!,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指责我!都来逼我!”
说着,我一把薅住他的头发,逼着他看向那已燃到屋外的火光。
火星乱窜,引燃我眼中的疯狂。
我附在我阿爹耳边,低低道:“阿爹你的心也在痛吗?也对,我也是发蠢,一个是阿爹千珍万爱的嫡女,一个是阿爹站队的皇子。这一下子都死了,阿爹怎么不痛呢!可这痛——”我将他连人带椅狠狠摔在地上“却比不上你们给予我的万分之一!”
“混账!”阿爹恨得后槽牙几近咬碎。
“阿爹,”我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扬眉瞧他“别这么看我,自此之后你能依仗可就我这一个女儿了!”
“阿爹,”我蹲下声拍了拍他的脸“笑一笑吧,你有什么资格痛呢,明明一切的错处都是由你开始的啊!”
“是你教女不淑叫她任性妄为,也是你!先哄骗我小娘的啊……”
我小娘常说,人若想活得好,无非一命二运三本事。
可她命不好,生的妩媚艳丽叫我作为平宁候的阿爹一眼瞧上,却因出身商贾人家为高门显贵所不齿只得委身做妾。
她运也不好,待到侯府松口叫她嫁进来时嫡母早已儿女成双,把持后宅执掌中馈,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她便只剩本事。
可见识短平商贾之女怎么能斗得过世家倾注心血培养的嫡母。
但小娘说的多了,自己便听不见看不见了。
毕竟,她早就被阿爹的许诺迷了心。
即使,这许诺不知说给了多少个姑娘,姨娘听。
我依稀记得她死的那天日头极好。
她的笑温柔地似她的家乡江南。
小娘摸了摸我的头问我,“想不想爹爹天天来看曦儿?”
我当然是想的,毕竟看着阿爹亲亲热热的抱着大姐姐同嫡母一起逗乐她,我也是羡慕的。
都是女儿,我也想爹爹多抱抱我,看看我。
可小娘说完没多久,面色就变得惊恐,在院内的一片喧闹里她被狼狈的拖走了。
没人管我,放任我在院内吹着冷风到天黑。
终于,我见到了小娘,浑身都是血的小娘。
嬷嬷告诉我,她毒害嫡母,罪无可赦,已挨了三十板子只剩一口气吊着,嫡母仁心叫我们母女再见一面。
“曦儿,”她手抖得厉害,连带着面上的泪都颤巍巍的“娘错了,娘大错特错了。”
我想说她当然错了,一介妾室,怎么敢称做我娘。
“他说会爱我珍重我,我才是他唯一的妻都是骗我的,骗我的……我一介商贾卑贱,怎么敢想,怎么敢要……我就该待在江南安安稳稳地……”
她的眼神里满是寂寥与悔恨,随即我试着抓住我的手变得坚定。
我抬头看她。
她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答应娘,不要为情乱智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脚下的泥永远不配碰天边的月,也不能碰!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去争抢!否则娘就是你的下场!你,记住了吗!”
说完,她便断了气,只是眼睛睁地大大的。
我兀自瞧了会,随即上前阖上她的眸子。
“好,我记住了。”
答应她的那年,我九岁,我小娘用命替我的前路买了个教训。
我小娘死后,日子并没有变得艰难。
相反,嫡母将我养到了她的膝下。
她说,刻薄庶女是没品的下等人家才做的事。
她看着我的目光时常充满了怜悯。
嫡母说,“曦儿,你不用惶恐,我才是你正正经经的母自然不会苛待了你。至于你小娘,我不恨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可怜人。”
她这话说到我十五时,我已经吃透了话里的意思。
我觉得她说少了,我小娘不止可怜,更可笑。
把一切寄托在一个将情爱作为锦上添花的男人身上,听信他的话一辈子做着成为他妻的梦。
忽视我阿爹见一个爱一个的本质,早就遗忘她的事实。
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本分。
飞蛾扑火的企图用她那些不入流的微末伎俩挑战主母的地位,最后落得个惨死。
想着,我眼神微暗,替嫡母捏肩的手却更卖力了些。
“那样是母亲宽仁,曦儿感激不尽母亲的养育之恩。”
嫡母颔首,刚想拍拍我的手,门忽的被人推开。
“阿娘——!”明媚的身影的闯入似乎将屋内的一切都沐上春风。
“甯儿!”嫡母起身,亲亲热热的迎了过去。
白甯刚同几位皇子狩猎归来,衣袍面上都有些脏了。
可我那素日洁净的嫡母,却操着帕子一点一点的替她擦净,口中的埋怨却不失亲昵的话语是我自小娘死后再未听别人对我说过的。
我掩下羡慕。
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起别的心思,要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庶女。
可就在这愣神之际,白甯却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道:“好妹妹,出来下,我有事同你讲。”
其实小娘不告诫我,我也是觉得不必争的。
毕竟有些事,生来便争不过。
就像白甯与我,云泥之别。
她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女,是全家捧在掌心的娇姐儿,更是全帝都熠熠生辉的明珠。
而我是什么,有什么?
宁远侯府一个死了小娘的庶女,唯一出挑的是长了张被人说狐媚的面皮子。
我拿什么来争,又凭什么去争?
所以白甯被王孙贵族围着捧着我不羡慕,被世家贵族赞誉我不妒忌。
我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找个有些前途的书生。
嫡母是个要脸面的,嫁妆给的定不会少。到时候就算他考不上,做不了官。我也可以拿钱给他开一家书院。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总归是好的。
可现在,白甯抛给我一个巨大的诱惑。
一个,行差踏错分毫便能叫我比我小娘惨千倍万倍的的选择。
白甯说,“妹妹,你可有意于齐成安?”
我心下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阿姐这是何意?听说三皇子属意阿姐,阿爹亦是有意同三皇子结亲。阿姐可是担心妹妹有不轨之意?这可真是折煞妹妹了。”
“自然不是!”白甯急了,扯住我胳膊的手用力了些。
她叹了口气,清丽的眉眼纠结成一团,支支吾吾道:“今儿去打猎,齐成安想我表明……心意了。”
“这是好事啊,阿姐为何不喜?”
“我……”她面上犯了难,头也不自觉的垂低“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七皇子,一眼便瞧上了!”
齐成玉?!!
几乎是这三个字在脑海浮现的瞬间,我的身子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齐成安的温润如玉不同,齐成玉生着张比我还要艳丽几分的面皮,可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却没有万种风情,只有一股无端子的冷然,就像隐匿在暗处吐芯的毒蛇。
不过说起来我俩挺像的,一样的好看,一样的没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