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
月亮挂在天上，怎么会割人耳朵呢？
弟弟的话将我拉回现实「李若兰，你快看，月亮出来了！」
看见他的左手正指着月亮，我心下一惊，赶紧拍下他的手。再抬头望去，高悬于天空的弯月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弟弟不听劝，高呼道「我就指，我就指！」
当晚，我就做了噩梦。
梦里，月亮变成血红色，还不停地往下滴血水，而那轮弯月如一把镰刀般割下弟弟的耳朵。然后，弟弟的耳朵飞了。
等我醒来时，奶奶几乎瘫软在地上，她惊恐地望着我的上方。
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就和妹妹睡在弟弟的下铺。
抬头一望，弟弟的左耳没了。而伤口处，正在不停地往我的床板上滴血水。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忍不住要呕出来。
我们家是音乐世家，弟弟更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有绝对音感，小小年纪就是爸妈钦定的继承人。
失去一只耳朵，对他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伤。
我扶起瘫软的奶奶和陷入崩溃的弟弟，拨打了120。
而我和妹妹，则留在家里替弟弟找耳朵。
半小时过去，我接到了爸妈的电话。
电话传来焦急的声音「若兰啊，找到了吗？你弟弟急着做接耳手术呢！」
我已经翻遍了整个房间，别说耳朵了，连颗耳屎都没找到。
回到医院，奶奶重重给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没用的东西！」
「我说过多少次了！指月亮会遭报应的！你怎么不拦着点他！」
这一掌给我扇懵了，扭头看看爸妈，他们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弟弟犯的错，就把锅推给我。
凭什么啊？
我小声地嘀咕「我提醒过他了。」
病床前，奶奶端上了一大盆排骨汤，还有弟弟最爱的糯玉米。
弟弟面如死灰，伸手打翻了那盆排骨汤，滚烫的汤水准确地落在我的手臂和大腿上。我疼的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条件反射地吼道「你有病吧！」
奶奶抓起身边的糯玉米朝我扔来，我侧身一躲，投中了旁边的垃圾篓。
她刁蛮地骂道「你才有病！再骂我宝贝孙子，别怪我把你赶出李家！」
我砸咂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转头却对上爸妈狐疑的目光。
我们家是高知家庭，可如今，我信了。否则怎么解释弟弟的耳朵不翼而飞这件事呢？
一定是弟弟挑衅月亮，月亮生气了，才割走他的耳朵。如果我去替弟弟忏悔的话，说不定能要回他的耳朵。
傍晚，我拉着妹妹虔诚地跪在月光下，但我双眼紧闭，也不敢朝上望一眼。我怕看到那日的血月。
我默念道「月亮月亮，如果你肯原谅弟弟的话，就把他的耳朵还回来吧。」
仪式过后，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妹妹拿来毛巾为我擦拭。
我这个妹妹虽然内向，但是很懂得疼人。
夜深了，我发现她迟迟没有入睡。
「迎兰，你是不是害怕？」
妹妹没有回我，但这一夜我没有做奇怪的梦。
过了几天，弟弟的耳朵回来了。
说来也怪，我收拾床铺时发现弟弟的那只断耳，正包在棉被的被套里。
但我明明记得，我是找过这里的。
失而复得的断耳给弟弟带来了希望，但很快就是噩耗—
断耳的成活率太低，已经接不上了。
失去左耳，弟弟的听力大不如前。参加世界钢琴大赛的机会，自然而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现在是李家唯一的顶梁柱。
透过一道房门，我听到奶奶和爸妈压低的议论声。
奶奶骂道「若兰是女人！我们李家的基业怎么能交给一个女人呢！」
「一个比赛而已。若兰哪有她弟弟那样的天赋，音乐上，她就是只笨鸟，勤能补拙罢了。我们会考虑再要一个男孩。」
爸妈和奶奶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一样浇灭了我的热情。
从小，我就知道李家是音乐世家。我也喜欢练琴，我也喜欢音乐。
可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天赋。彼时弟弟的出生，让我和妹妹衬得更加平庸。
我们都是弟弟的绿叶，衬托着他这朵红花。
就连我和妹妹的名字，若兰和迎兰。若男和迎男，也是为了迎接弟弟而诞生的。
我们在娘胎里时就是弟弟的陪衬。
加上爸妈和奶奶长期的区别对待，说不怨恨不嫉妒是骗人的。
什么时候开始难过的呢，是弟弟永远多一颗的煎蛋，是永远来不了的家长会。
我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抽泣，忽然，妹妹拍了拍我的肩膀。
「姐，我相信你能行。」
我是第二个出场的，在顶尖钢琴家之子陈纳斯的后面。
我煎熬的紧抿双唇，原本我的实力也没有那么差，只是有了对比的话，差距就会很明显。
陈纳斯掀开钢琴板，随即坐在凳子上。一…二…三…过去了三秒，他仍然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举起了话筒，「满意了吧？我已经听您的话放弃天文来参加这个破比赛了。」
无数媒体聚光灯对准了他，这场国际赛事被迫延期。
长廊内，我爸气红了眼「若兰你也是，怎么命这么不好呢！」
我低垂着头，委屈极了。
到了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军训。
晚上，我偷跑出来散步，却迎面撞上了陈纳斯。
我想起他爱好天文，鬼使神差地开口「你听过月亮割耳朵的故事吗？」
他憋红了脸，哈哈大笑起来。
「这你也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便举起我的手，对着月亮狠狠竖了一根中指。
情急之下，我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天，两天，直到军训结束，我的耳朵完好地挂在它该在的地方。
弟弟指月亮被割了耳朵，我也指了，可我的耳朵还在。难道月亮也搞性别歧视那一套？
回想这件事，房间里只有我和弟弟妹妹三个人。除非，还有第四个人进入房间，割掉了弟弟的耳朵！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蔓延至我的全身。
事在人为，凶手是故意借这个民俗，把罪过栽赃到月亮身上。
说出我的猜想后，奶奶是第一个不信的。
我执着于应该报案，被爸妈一口否决了。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李家就完了！天才的陨落比销声匿迹更可怕！」
他们是怕丢人，所以宁愿相信封建民俗，也不愿意相信凶手另有其人。
他们不肯查，那我查！
按理说，被割掉耳朵不可能没有痛觉，弟弟不可能不被痛醒。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给弟弟使用了大量的麻醉剂或者麻药。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点，太难了。
听说弟弟的情绪稳定些了，我才去医院看望他。
我问道「你还记得你出事之前吃过什么吗？」
弟弟扒拉着碗里的饭「李迎兰做的鸡蛋羹啊，你不也吃了。」
我脑子瞬间如五雷轰顶般炸开。
如果凶手想瞒天过海，只可能同时麻醉三个人。
难道，是妹妹干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爸妈忙着造娃，没空去给妹妹开家长会。
这个责任自然落到了我身上。
「迎兰以前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啊，怎么现在打架逃学样样都会…」
「我经常课间看见她咬手指，咬的指甲鲜血淋漓的。你们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是心理问题？」
班主任描述的，和我印象中的妹妹，完全不一样。
李迎兰是家里的老二，和大多数三胎家庭的老二一样，性格温顺，听话懂事。
我忽然想起来在妹妹很小的时候也在音乐上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爸妈的掌上明珠。
直到—弟弟的出生，那些原属于妹妹的光芒一点点被掩盖。